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一、故人重逢 ...

  •   夕阳的映衬下,黄浦江闪耀着金光。
      游轮,渔网,长衫,旗袍各自热闹着。
      弄堂小巷,小贩只管推着车叫卖吆喝着,长椅上的小脚老太太们自顾自的拉着家常,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踩乱了这吴侬软语的节奏。
      寻声望去,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女人在小巷穿行,那颜色极好的与灰瓦石墙呼应着。她步伐紧凑,足下生风,长风衣下的双腿曲线迷人。右手紧紧捏着个绣着金丝、镶着银边的绿色小钱包,绿色丝绸上簇起精致的花蕾,左手一只翠绿色的镯子在纤细的手腕上荡着。黑色帽沿下,看得见两只精巧的银色耳环,看得见她的黑发发,看得见那禁闭的唇,便再也瞧不着多余的了。
      “哒、哒、哒……”男人皮鞋的声音保持着与她同样的节奏。
      女人一直疾步前行,拉低帽檐,不曾回过头去,但那凌厉的眼神却不时斜斜扫过身后。
      一片叶子落下,巷子顿时寂静了。听不到皮鞋的声,也听不到女人的高跟鞋声,有的只是女人踮着脚继续迈步的身影。
      巷子的转角处,她突然停住了,那模样像是见着了什么令人惊慌的东西。原来一个戴着帽子、西装笔挺的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谁?跟的她这样紧?还这么难以甩掉?难道是,她躲避的那些人?
      “琬琬,别怕。”男人抢先开口,缓和的语气极力安抚着她惊慌的情绪。她慢慢抬头看着,不说话,张大了眼睛,那眼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闪过。
      女人四下张望了一会,定下神来,慌忙带着他转过了几条巷子,走进一个不起眼的院子。二人进到屋中,取下帽子。这屋子里简单干净,物件不多,倒与外边青瓦灰墙的造型不大相称,看得出主人是个心性高远之人。
      她关好门,站在门边,忐忑地招呼着男人坐下,“先生。”她顿了顿,“你是来找我回去的吗?”
      “你既然害怕我带你回去,怎么还让我进屋?”男人见她无言以对,只是望着窗发呆,又说到,“我也只是同你一般,做了‘逃兵’罢了。”
      听到这话,她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又平添了许多疑虑,开始了斟茶递水地招待,也听着男人讲述这几年的生活。
      原来,男人叫陈平毅,女人叫张琬,是他的学生。她姑父曾是镇守一方的大军阀,平日亏待不了她家,这富家小姐早早去了日本留学,却被迷了心窍般地要追随孙文闹革命。
      陈平毅本是广州的教书先生,十几年前也是满腔热血,想教书育人改变中国落后的局面。后来,受到新思想的鼓动,终是寻着了救国救民的途经,这才投身了革命。
      他们都是国民党的革命志士,早年追随孙中山,出国留过洋。在德国学过谍报密码、受过情报训练,回国后继续效忠党国。孙先生病重后,他们受上级安排,都投身了国共合作的大革命。
      前年,革命失败了,张琬痛惜孙先生走后,革命者心不齐,大敌当前反而陷害友军。虽不见得多认同共产党,却也不认同国军视友军为□□的态度。是非不分,黑白颠倒,这或许早就不是她所向往的革命之路了。她可以做一位共和的斗士,却不愿糊里糊涂做那争权夺利的棋子。思前想后,她选择了抽身退出。这两年,她去了许多地方,最后又辗转来到上海安身。
      而陈平毅向来不满党派之争,眼见着孙先生病逝后,党内的党派斗争日益凸显,他便觉得难受。让他做些违背意愿的事本就难受,强迫自己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有意义的,渐渐的,变得连自己都觉得失了自己,如何再忍?
      眼下,见汪精卫主席有意让他组建情报局,他又不愿做那棋子陷入国民党的内部斗争,这才偷偷离开了。陈平毅从武汉至此,也是耽搁了数月,才到上海。
      抛头颅向来不是他们这些爱国志士所惧怕的,怕的是跟错了人,怕的是耗尽心力又认错了敌人,永远走不到期望的共和。满腔热血若是遭人利用,做了那屠杀革命的侩子手而不自知,比麻木愚昧的泱泱国民更可恶。
      这席话说来,张琬到并不难理解,她何尝不是厌倦了那尔虞我诈的党派斗争,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坚定了退缩的决心?她只是疑惑陈老师为什么会来上海,毕竟这是在国军的眼皮子底下。
      张琬受着那旧友相逢情更怯的尴尬,终于是道出了心底的疑惑:“那先生又何故来上海呢?这里到底还是在国军眼皮子底下。来了,也许只会被另一派请去做那侩子手,不是仍旧危险?”
      陈平毅笑着反问她:“你明知上海危机四伏,为什么来上海?”
      张琬又往老师的杯子里添了些茶水,继续说:“我16岁就投身了这革命,东奔西走,倦了乏了,到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故乡。虽说没得半个亲人,却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亲了。这天下,迟早是党国的天下。若说危险,这偌大个中国,哪里又没危险?先生,你来上海,到底是做什么考虑呢?又打算在这里留多久呢?”
      陈平毅只是笑着,到底没有说出个自己来上海的缘由,咕哝了两句“大上海”,便换着话题打破这困顿的沉寂,“琬琬,你现今在上海如何?”
      “先生,你别这么称呼我了,我有了个新名字——梁华吟。”
      “梁华吟,为中华而吟?”陈平毅倒很欣赏这个名字,见张琬点了点头,他又补充到,“既然如此,那你也别再唤我先生了,我现在叫刘家明。”
      她很快就会过他的意思,家明——家国的明天!
      彼此间的默契和了解,似乎都在一言一语中慢慢回来。
      故人重逢本就是值得兴奋的事情,所有回忆——好的、不好的,终于是找着了可以依靠和回味的分享者。
      二人接着寒暄了几句,华吟就张罗着请家明出去吃饭,她本就靠着给报社写些稿子挣钱,今天下午才去报社结了一块大洋的稿酬,一定要做东请客。何况这大上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难得遇着了故人,她自然要好生招待一番。
      星夜沉浮,黄浦江边,他们谈尽了古人佳句辞篇,用彼此熟悉地暗语谈笑着那“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革命党人。
      谈笑间,江风肆意引人醉,年少轻狂付梦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