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暗涌》李虹瑾

16、十五、街头试探(一)

　　洒满阳光的旧窗台旁，慵懒地立着一个人，那袭蓝色的袍子贴在她身上蹭着阳光，她的思绪也在阳光下晒着有些发懵发热。
　　“还没换好衣服？”家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魂这才又附到体上。
　　“我总觉着身子没有力气。”华吟说完便歪歪扭扭地倚到了沙发上。
　　家明看着她的模样，觉得甚是好笑，“我以前只道你是个不愿出门的蘑菇，如今才发觉你的病根。”
　　蘑菇歪着脑袋看着他，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已经换好了一身西装，透出他一向温文儒雅的气质，温和地看着她笑。“我有什么病根？”
　　“懒——”
　　这个字可真是说中了华吟的心，华吟避开不谈，继而问到：“你今日是又约了哪家老板谈生意？”
　　“还是前天的那位刘老板。”家明看看手表，再看看横躺在沙发上的蘑菇，“你还不起身？”
　　奈何华吟实在没有出门的意思，虽然有些饿，也情愿饿着瘫在沙发上，对家明说：“你要是赶时间就先去吧，这一时半会我委实起不来。迟点我自己出门去吃点东西便好。”
　　家明走上前去摸了摸华吟的脑袋，那满足的表情像是宠溺着一个孩子。
　　蘑菇撅着嘴等他的手停下来，等听到了他下楼的脚步声，方才睁开眼。
　　今日，她总觉得心里有点发慌，右眼皮跳，好像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可想了一会，又极力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自从上次和赵天祈喝了酒之后，她就有些后悔，被他亲了一口、占了便宜不说，让人家觉得她不自爱是最要不得的。所以她近来总躲着赵天祈，他几次差人上门约她，她都抱恙拒绝了。只是为了躲他，几日未出门，委实憋得慌，不如回房换身衣服出门好了。
　　临出门，她又将各扇窗子关好，各押上一根自己的发丝；走到门前，又朝进门的地毯下塞了块小小的杏仁糕，掩上地毯是看不出模样，若是有人不经意踩过，杏仁酥定会碎。
　　这好像也是家明和她出门前必做的功课，一切妥当后，才能放心出门。
　　行至百货公司门前的大街上，行人很多，打扮时尚的年轻男女，一群群唧唧喳喳的学生，指手画脚、高谈阔论的洋人及他们的太太，马路上不时驶过的黑色轿车……这就是上海繁华的街头。
　　远远的有汽车的喇叭声，摊贩和报童的叫卖声，男男女女你侬我侬的软语……近了，也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皮鞋踏上地面的声音格外寂寞。
　　华吟感觉暗处似乎有双眼盯住了自己，疾走两步，身后那目光似乎也跟着她走了两步。
　　到底是受过训，跟踪与反跟踪对她而言太过轻易。她意识到身后那个人经验不足、技法不娴熟，跟得太紧，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那么这个人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跟踪她？
　　在嘈杂的街头，盯紧一个人不容易，跟紧一个人也不太难。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是带着他溜一圈，让他自己消失。
　　华吟在街头东看看、西逛逛，丝毫不表露出自己要进百货公司的念头，走了会儿，又见电车来了，装作上车的模样。那人在身后紧紧跟着，扮作路人在华吟身旁等车。
　　华吟缓缓上车，那人隔了几步也跟上了车，二人之间间隔着一男一女在车上寻位置。
　　女人身着旗袍，身姿曼妙地走在华吟身后；男人带着金丝眼睛，提着公文包走在女人身后。
　　突然女人感觉臀部有异样，停下脚步，瞪着身后的男人。那男人本是出于礼貌的憨笑着，此刻却因为女人的疑心变得格外猥琐。“小赤佬——”女人咬定了这个男人是在车上耍流氓，操着一口上海话，开始不依不饶地骂街。
　　上车的乘客都在此驻足，观看热闹，一个热心的大妈在一旁扯劝。熟料华吟突然起步朝车后门跑去，身后的人再想跟上，又被面前吵得不可开交的男女生生挡住了。
　　华吟下车后，电车也开了，跟踪者就这样轻松被甩掉了，只能悻悻地看着华吟的背影。不用想，在车上定是华吟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