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四夕渺秒

4、梨花落尽 04

　　那一晚，柳月白的演出，顾天昊第一次缺席。接下来的三日，他都没有再出现。柳月白心知这一切变故都与自己有关，明知他不会再来，还是忍不住掀起幕布，望向他常常坐的那个位置。只是，那里现在一直空着，他……还是没有来。

　　心下只觉凄惶，顾天昊，你跟捧我的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

　　轮到柳月白上台，他破天荒没唱他拿手的昆曲，而是意兴阑珊的唱起了《红楼梦》。红楼一梦梦红楼，宝黛二人的感情再深刻又如何，终不过是黄粱美梦一场。繁华转头空，徒留世人一声叹息罢了。

　　索性，就把他当成是一场梦，从来不曾来过吧。

　　方才下场，就听到打杂的二喜喊道：“月白，有人找。”“谁啊？”不知怎地，没由来的不爽，连带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不悦。

　　“是我。”来人手握一把折扇，故作风流的靠在门边。

　　“哦，我当是谁呢？这不沈二少吗？您听戏应该上前台雅座儿，跑后台干嘛来了？”一见那人是顾四少的狐朋狗友，语气更是不善。

　　“诶，这是谁招惹我们的柳老板了，把气都撒我身上。我来，是给四少带个话儿，他……”

　　“提他作甚，我不想听……”不等沈庭轩说完，柳月白就说道。

　　“四少他……诶，既然你不想听，那就算了。”沈庭轩一脸可惜的表情，“我走了，反正那家伙是死是活也与你无关。”说着转身便要走。

　　“你，你说什么？二少，你慢着走……”

　　“怎么？”沈庭轩收起将要踏出的脚，回过头来问他。

　　“四少他，怎么了？”柳月白忍不住轻声问道。

　　“你不是不想听么。”这下轮到沈庭轩得了便宜卖乖了。

　　柳月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我……”

　　“好了，不逗你了。四少雨里等了你一天，染了风寒高烧进医院了。我今儿去看他，还躺着呢……”

　　“那，他，还好吗？”有些着急又有些不安的问道。

　　“好着呢。那家伙能不好嘛，家里好几个丫头好吃好喝的轮流伺候着。就是他们家老爷子不让他出院，这不派我给他跑腿来了。”

　　“他，要你带话儿给我？”

　　沈庭轩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嗯，四少说，他过几天病好了就过来看你，让你宽心。”

　　柳月白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惊道：“他真这么说？”

　　沈庭轩好笑的看着他一惊一乍的表情，“那是自然。”

　　“他不怪我？”

　　“这就要你自己问他了。话我带到了，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沈庭轩等了会儿，见柳月白并未挽留，只好大步走了出去。

　　“二少慢走。”背后传来柳月白婉转的送别声。

　　沈庭轩这厢见完了柳月白，那厢又去见顾天昊。此时顾天昊正躺在贵宾病房里的床上，歪着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哟，我们的四少还有看风景的闲情逸致啊。怎么样？风景可好？”依旧不改损人的说话风格。

　　“见到他了吗？”顾天昊这次反常的没有还击，只是淡淡的问他。沈庭轩走近他，看到他的脸苍白如纸，而伺候的丫头早已被他赶了出去。哎，这家伙至于这么自残么。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不忍再刺激他，爽快道：“见着了。”

　　“他……还好么？”忍了好久，顾天昊还是问了出来。就算他伤透了他的心，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关心他。明知道不应该，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去的时候，他正好唱完一场下来，脸上虽然化着彩妆，但气色看起来并不好。”略为思考，沈庭轩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天昊，我觉得他并不像你说的那么无情，今天我说起你病了，我明显能感觉到他很担心你。”

　　“是么？他会担心我？庭轩，你又怎会知……”深深闭上眼，锁住所有的疲倦。

　　“天昊，你看你，又钻牛角尖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怎么会呢？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去赴约？就算……”就算只是去拒绝他也好。
　　“哎，天昊，我很认真的问你啊，你要如实回答我，你这回不是动真格了吧？”沈庭轩想到这层，不由暗自担心，“你们家老爷子的脾气你还不清楚，这要是让他知道了……”

　　“动了真格又如何？”顾天昊反问道，“不会再有以后了，再也不会了。”低低的说出这句，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

　　“天昊……”从未看到过顾天昊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沈庭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少爷，是顾家未来的继承人。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又何至于此。情之一字，果然难以言说。

　　再过三日，二楼包厢的雅座又坐上了人，正是大病初愈的顾天昊。柳月白远远的看着他整个人病怏怏的，像是没了生气。止不住一阵心疼，却只能抓紧了手里的幕布，这样远远的看着他。如果不是他，他也不会这样吧。不觉寸长的指甲陷入了肉里，却不及心里的疼。

　　柳月白这一曲唱得尤其不佳，不是忘词就是抢了节奏，所幸只唱了一段就下了场。大家的反应也不是很剧烈，倒是金班主，黑着一张脸啥话也没说就让他卸妆。刚洗尽脸，二喜就凑过来轻声说道：“月白，四少有请。”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是么？几不可闻的叹气，然后朝顾天昊的雅座缓缓走去。走近时才发现顾天昊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睛里失去了之前意气风发的光芒。心里一阵苦笑，“你这又是何苦……”
　　柳月白有礼的拜了拜，道：“月白见过四少。”低眉顺目的站在一旁，并未像往常那样抬头看着他。

　　顾天昊看着眼前这个身体健康，脸色却并未比他好到哪里的人，开口道：“你已经讨厌到，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了？”话音刚落，便止不住一阵轻咳起来。

　　想着要不要回答，是或不是好像都不对，只好说道：“既然还没好彻底，就别到处跑了。”

　　“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个的，何况，我的身体与你何干。”顾天昊好不容易忍住了咳嗽，听柳月白如此说，忍不住耍起少爷脾气来。

　　柳月白偏也硬气，又是一欠身，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么，月白就此告退了。”

　　“慢着，”见他真要走，顾天昊从座位上站起来拉住他的手，低声道：“我来，不是跟你置气的。”柳月白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只修长而白净的手，正拉着他的手，传递而来的温暖令他颤栗。

　　“对你，我始终没办法狠心。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拉着他的手不放，像个迷路的孩子向他要答案。

　　“唉，四少，你这又是何苦。”低低叹气，“别说我是个男人，就算我是个真女人，你我身份云泥之别，也不可能在一起……”

　　“能不能别管那些世俗的身份，只说你我。若你只是柳月白，而我只是顾天昊，你会喜欢我吗？”深深的看向他的眼睛，希望看到一丝情愫。

　　“四少，我……”回望他，却不敢回应他的感情。

　　顾天昊忽然伸手抱住他，“什么都别说，就这样吧。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闭上眼，鼻尖传来的是他衣服上清淡的皂角味，温暖又安心。

　　顾天昊不舍的放开怀中的人儿，静默看他片刻，将他的眉眼镌刻在心间，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默默在心里说，月白，再见。再也……不见。

　　柳月白背对着他，听见身后的脚步渐行渐远。四少，这样，你是不是就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一连数日二楼包间的雅座一直空着，那个人，再也没有来。柳月白心知他不会再来了，依旧夜夜登台，却少了最初唱戏的心境。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秋色已深，更深露重。抬头望月，圆了又缺。柳月白信步走到院中，那一片梨林早已凋敝，四处散开的枝桠在夜色里显得有些狰狞。想起日里听到的种种关于四少的传闻，他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听说，四少最近在百乐门一掷千金啊。”

　　“哇，豪门大户就是不同啊，排场就是大。”

　　“听说那个郁金香长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啊……”

　　“难怪四少会千金一掷为红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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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这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为什么他的心，这么疼？

　　以前不在乎的时候，从来听不到这个人的任何消息。如今在乎起来，却处处都是他的消息。他夜夜风流，他为伊人憔悴，他……明知道不可以，仍是忍不住想要得知他的一切消息。四少，只要你过得好，那么于我便是成全了。

　　秋，好像越来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