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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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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是个丰收年。
收完田里的稻子,掰完地里的玉米,下霜之前种上小麦和油菜就农闲了。
又有人上门给大春做媒。
村里黑狗毛蛋四儿这些人围着大春转来转去,多是大春看不上的,大春觉得他们不本分,很飘忽,而且游手好闲,没个正经,经常聚在一起能偷懒的时候绝不出工,自己家里乱的一团糟,常常出去打秋风,生产队里开大会瞎起哄,却干不了什么实事。大春常说他们是驴子叫的声大没有马卖的钱多。
大春偷偷的钟情村里一队的顺子,背地里做了一双绣着水鸭的绣花鞋垫,虽然不是很好,但还算是精细。包在一方手帕里,羞答答的在生产队开大会完的时候人走完了的时候递给顺子。顺子什么也没有说。过了几天约她在石门子见面。
石门子是桃源子村里那条河曲里拐弯的一个大转弯处,河的阳面斜靠着一面巨大的山崖,山崖的低处挂着七里香的藤萝,后面山坡上是庄稼地,夏末的时候,半人高的玉米里套种着黄豆;另一面也是山,两边的山下河的拐弯处就冲击出一片坝,这坝被开辟成了一片水田,是桃源子村不多的连成片的水田,为一队和二队共有。插秧只有苗秧散了根,紧接着抽水晒田,才可以稍微的闲一下,不用整夜的轮班看水了。
大春中意顺子就是在看水的时候,一队的田和二队的田在石门子搭界,那几天大春负责看二队的秧田的水,而顺子看一队的秧田的水。
那天晚上十二点多,天上铺满了云,只有透过云层暗暗的月光;空气的湿度很大,没有风,有些闷热;蝉不知道在哪棵树上嘶叫,声音遥远的像梦呓,夹杂着河水的哗哗声,村里的路沿着河半明半昧的也像梦魇一样的在大春的脚下浮现。
田埂上又长满了草,要等到抽水晒田的时候,才铲除田埂上的草,便于通风,稻子才好扬花挂穗。
阴面的山把本来就没有的月光遮的更没有光线,在两山挨的最近狭口,有一棵核桃树,上去就是田埂了。走上田埂之前,大春拉开裤子,在核桃树下解了个手,然后提好裤子点亮了马灯。刚刚走上田埂,看见有人做在田埂上的大石头上吸烟,烟头亮亮的,然后暗下去。大春想到刚才自己在树下解手,有些不好意思,便趔着从那人身边走过,远远看见有人提着灯从另一条田埂上走过来,朝她打口哨的时候,知道了那是黑狗。
大春没理他。
当大春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感觉脚下有些异样,脚的确踩在实处,但脚脖子周围一圈凉飕飕、滑溜溜的一圈并迅速的蠕动。大春本能的“啊”的大叫了一声,并往前冲出去。恰巧近旁横着一根大刺藤上长着的倒钩挂在了大春的前胸上,撕啦一声撕下一大片出来衣服来。
黑狗知道大春看水专门来的,打口哨没人理,正扫兴想法子和大春说话,突然听到大春尖叫,就提着马灯凑了过来,一看是两条缠绕在一起的黄旱蛇,黑狗大叫晦气。
在汉水流域农村有一个说法就是如果遇到交合的蛇,要赶快解了裤腰带扔在路边,不然就会倒血霉。那两条蛇被人从中踩了一脚,又被人大吵大闹,接着又是灯光瞳瞳的,慢悠悠地极不情愿地扭着身子梭下田埂。
一片淡色的的确良布像个投降的旗一般挂在路边伸出的藤上的倒钩刺上,微微的散发着香味,像姑娘轻抚的手,让黑狗有些陶醉。隐约前面有一团淡淡的人影,黑狗提着马灯走上去,看见大春捂着胳膊蹲在地上,左边前肩一大片衣服不见了,脖子上挂着一跟带子,连着一件浅色的肚兜,圆润的肩裸露在空气里,散发着比挂在刺上那块布更浓郁的香味。
黑狗咽了口口水,忍不住把手搭在大春肩膀……
“滚开”大春喊叫了一声。
黑狗没说话,也没有动。
“滚!滚!”
黑狗还是没有动……
“黑狗你过来”坐在田埂上的顺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黑狗背后。
黑狗一哆嗦,醒过神来。
顺子过来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大春身上,然后背过身去。
大春三下两下的穿上顺子的衣服,站起来。
“你回吧,你的水,我给你看!”顺子说。
大春俯身摸索着找到熄灭的马灯,点亮。
“等一下”顺子喊。
大春抬眼,顺子赤裸着上身递给大春一片的确良布,正是挂在刺梢的那一片,让大春不好意思有些慌乱。
大春穿着顺子的衣服往家走,衣服上是顺子的汗味和淡淡的烟味。
第二天大春把衣服洗了还给顺子,衣服里用荷叶包着两个和着黑豆面的玉米馒头。顺子没说什么,闷着头接过衣服,朝大春点点头,算是回答吧。
顺子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长脸,眼睛不大,透露着一股子利索和男人的棱角。一队和二队虽然靠的很近,但是各队有各队的事情,一般接触不多,何况十七八的大春不是家里就是地里,先前也只是见过面,但没说过话。
“顺子严肃而不乏诙谐,不是很好看却自有一种男人的大气……”大春注意顺子的时候渐渐多了起来。
那天的月亮很好,照着瓦片一样的云,有几颗星星,空气中漂着清香的味道,那是稻子快要成熟时散发的味道。
大春一路上不住的摸着自己的头发,是不是乱了,衣服有没有折在腰里,脸上是不是干净,虽然出发之前刷了牙洗了脸,又照着镜子擦了冬天都舍不得用的雪花膏。
心里兴奋又忐忑的往石门子走,像揣着只小兔,像敲着小鼓,又像揣着条盘扭的蛇,搅得心口扯的慌。走到那棵核桃树下的时候,想起自己当时在那解手,又有些不好意思。
走上田埂,顺子还坐在那块石头上,像那次一样的姿势吸烟。大春没有说话。
“你来了”顺子开了腔。
“嗯”大春把头勾了起来。
“这个给你”过了一会儿,顺子递过一件东西。
大春接过来,心里咯噔的一下,能摸出来,那是一双鞋垫,透过手帕微微突起的花纹像针一样扎着大春的手指。
“你是贫农,又是红军子女,我们家的成分是地主,政策是不允许的。”顺子说。
大春没有说话,手心和脚心突然变的冰凉冰凉的,冒出冷汗来,心使劲的往小的缩,想要消失一般。
没有一点风,月亮躲进了瓦片似的云里,西边天上有一颗特别亮的星星像一颗反着光的水滴,眨着眼睛,要滴下来一般。
好久,大春憋着劲才说:“顺子哥,地主、贫农有关系吗?我不怕。”
“立春,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懂。”
……
月亮钻进了更深的云层,田里变的模糊起来。
“那……我走了”顺子说。
……
“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顺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