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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古殿荒台到今疑 ...

  •   她该怎么办?她并不想死?
      前世的死是意外,她虽然怀疑过活着的意义,但是却从未想过要自己结束生命。
      项婉儿最初进入宣室殿的轻松写意,还有认识、欣赏千古帝王将相的看戏心态都消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恐惧。
      她此时终于深切感到:这并不是看电视,也并不是看小说啊。而是在这个人面前,只要再说错一个字,就只有死的现实。
      她该怎么办?
      项婉儿低下头,皱紧双眉,想该怎么说。
      “陛下。”就在这时,张汤忽然叩头行礼,道:“神女不说,那定是有不能说的理由,化去的李少君在时不也常说天机不可泄漏么?而且陛下请神女进宫也并非为了询问神女此事啊?”
      刘彻阴郁的脸色缓和起来,他看了一眼全身紧绷的项婉儿,笑着说道,“确实,我让你进宫并不是为了问这些。你还是说说如何起死回生,又如何能获得长生。”
      又是长生之道?项婉儿一脸苦涩,但这一次她倒是不敢再拒绝。只能心中暗道:我哪会什么长生之道啊!这些人怎么都是有钱就想要权,站到了权利的顶峰就要长生,长生真得那么好么?有些书上说汉武帝和秦始皇很相像,别的她不知道,但是这个方面倒很像。
      这些想法她不能说出口,而要她教授长生之道,她也没有,那该说些什么呢?
      “怎么?这也不愿意说?”刘彻的脸又阴沉下来。
      “不!”项婉儿吓得一哆嗦,叫道:“不是!”
      “那是什么?”刘彻步步紧逼。
      “是……”项婉儿被逼得急了,脑子中灵光一闪,道,“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我说了也对陛下没有用处。”
      “哦?”刘彻眯起眼睛,看着忽然间充满自信的少女,问:“为何?”
      项婉儿在刘彻的逼视下,想要畏缩地向后挪,将自己所成一团,不让人看不见,可是她也明白这种时候退缩并不能让她安全,反而会有杀身之祸,所以她就硬着头皮,朗声说道:“平常人修习的长生之道,是讲究无为、自然、听天命;而帝王却不能无为、一切顺其自然,帝王要修习的是驭人之道、君王之道,天下之道,而这些我一点也不会,难道陛下想要舍弃君王之道,而要修习百姓的道法吗?”
      不等刘彻说话,项婉儿迅速接下去,侃侃而谈,“这就与昔年道家先贤庄子与赵王所论剑之道一般,庄子说:剑有天子之剑,有诸侯之剑,有百姓之剑。天子之剑,拿燕溪的石城山做剑尖,拿泰山做剑刃,拿晋国和卫国做剑脊,拿周王畿和宋国做剑环,拿韩国和魏国做剑柄;用中原以外的四境来包扎,用四季来围裹,用渤海来缠绕,用恒山来做系带;靠五行来统驭,靠刑律和德教来论断;遵循阴阳变化而进退,遵循春秋时令而持延,遵循秋冬到来而运行。这种剑,向前直刺一无阻挡,高高举起则无物在上,按剑向下则所向披靡,挥动起来旁若无物,向上割裂浮云,向下斩断地纪。这种剑一旦使用,可以匡正诸侯,使天下人全都归服。而诸侯之剑,拿智勇之士做剑尖,拿清廉之士做剑刃,拿贤良之士做剑脊,拿忠诚圣明之士做剑环,拿豪杰之士做剑柄。这种剑,向前直刺也一无阻挡,高高举起也无物在上,按剑向下也所向披靡,挥动起来也旁若无物;对上效法于天而顺应日月星辰,对下取法于地而顺应四时序列,居中则顺和民意而安定四方。这种剑一旦使用,就好像雷霆震撼四境之内,没有不归服而听从国君号令的。而百姓之剑,全都头发蓬乱、髻毛突出、帽子低垂,帽缨粗实,衣服紧身,瞪大眼睛而且气喘语塞。相互在人前争斗刺杀,上能斩断脖颈,下能剖裂肝肺,这就是百姓之剑。”
      项婉儿喘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因为喜欢这一篇文,而将它背下来,在此稍加改进,却也有大用处,她也不看屋内的其他人,继续说道:“这修习道法也是一样,陛下富有四海,拥有通天彻底之能,难道还要学百姓的道法吗?”
      说完,项婉儿就低下头,静静等待着上位者的反应,如果认可,她小命可保,不然……
      还没有想到不然怎么样,就听到门外内监扬声禀告:“陛下,车骑将军卫青自朔方郡遣人送来书简一封。”
      刘彻一听朔方郡,心中一凛,再也不顾项婉儿,径自命人进来。
      内监答应一声,疾步而来,递上文书。
      项婉儿眼睛一亮,立刻俯身下拜,大声说:“恭喜陛下,卫将军得胜回朝。”
      刘彻看了项婉儿一眼,不语,接过书简展开,果然是卫青得胜即将班师回朝的奏章。他看完奏章,又看一眼项婉儿,而后才转向等在一旁的张汤,抑制不住高兴地说道:“卫青师大捷,俘虏匈奴十几员偏将,一万五千多部众,牲畜近百万头,这可是自朕登基以来,对战匈奴收获最丰厚的一次,朕一定要好好的赏赐卫青!”
      “是。恭喜陛下!”张汤应合。
      “嗯。”刘彻点头,“卫青出征之时,朕曾言,若卿得胜而回,朕自当派使者持大将军印,在军中拜车骑将军为大将军,日后诸将皆听大将军号令。没想到这个卫青居然真的给朕做到了。”说罢,刘彻笑着将那递书简的内监,“将奏折与百官传看,另宣中常侍。”
      “喏!”内监答应,立刻出去了。
      刘彻此时才又含笑看向项婉儿,脸上含笑,目光却深沉莫测,只看得项婉儿如芒刺在背,说不出的难受。
      良久,刘彻才说道,“没有想到你不但博览群书,还能未卜先知,倒是朕想的小了,那就先请神女暂居天禄阁,日后朕倒要随时请教。”
      项婉儿低头叩拜,口中讷讷说着:“不敢!不敢!”身体却赶紧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宣室之外。
      当项婉儿从宣室殿里出来,看到外面的阳光,只觉得又是一次重生。她忍不住回头看看大殿,又抬头看了看高悬的宫殿匾额,只觉得那匾额威严沉重,让人倍觉压抑。
      她觉得奇怪,要说以前外出实习去时,她也看过帝王宫阙,那里虽然宫阙重重,她却只觉得各种宫殿都像是一个砖瓦堆砌的建筑,古旧而破烂。可为何仍是那古老的建筑,如今却看起来不同?难道是里面的人不同?
      项婉儿不知道答案,但是能从里面出来,她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觉得以前看书时,对书里名君贤臣青史留名的羡慕何其虚幻,成为管仲、魏征等名臣的想法何其缥缈,她只是一个胆小懦弱、无治国之能、无辨人之贤的书呆子而已。那些帝王将相又岂是她这种升斗小民所能仰望的?
      项婉儿叹息一声,决心还是乖乖的做老百姓,以后绝不能再多说一句话,不能多走一步路,离这些恐怖的大人物远远的。
      这真是太恐怖了,光是眼光就能杀人啊……

      宣室殿里,刘彻问着张汤:“你看这个项婉儿如何?”
      张汤沉默,陛下留他这个掌管刑法、时常审问犯人的廷尉,本来是想探看这个江夏“神女”,却没有想到她装傻充愣,前言不搭后语,更有甚者,目无尊卑君主,在这里竟然“你我他”毫无顾忌地说。让他弄不懂项婉儿到底想些什么?
      再有她为何几次三番提到淮南?朝廷中谁都知道自三年前《推恩令》施行后,陛下与各同姓王之间关系极为微妙,尤其是淮南王,他阳奉阴违不执行《推恩令》。
      而陛下也是明里对他礼遇有加,暗中却是戒备得很。此时这么个女子进入长安,大说淮南王,不可谓不值得人深思。
      但是,这样的话回答陛下是不合适的,所以他只是说:“陛下,这项婉儿言语之间虽然颇多破绽,但却也有些见识,不像寻常的骗子,一时之间,臣实在说不清楚她如何,望陛下再给多一些时间观察。”
      刘彻并不想为难张汤,听他这样说,便挥手让张汤退下。
      而只剩下刘彻自己的时候,他更加烦躁。他对匈奴的策略,现在刚刚取得了成果,为何国内却现出的动荡苗头呢?这种苗头真让人不安。
      其实刘彻在还没有颁布《推恩令》时,就已经知道诸侯王定会有诸多不满,也会有人反抗。他预料到这些的同时也做了妥善应对,但是他却没有料到局势变化得如此之快,尤其是淮南,淮南王孙刘建到长安的一封奏书,挑明了淮南的不臣之心,这将是一块搅起国内表面平静的巨石,如果处理不好,将迫使淮南王刘安倾举国之兵来犯长安。
      刘彻倒不是害怕一个刘安,但只怕刘安一谋反,到时候其他诸侯王随之响应,那时举国混乱,无疑会给匈奴以可乘之机进犯中原,而他则十数年对抗匈奴的谋略、经营,还有现今取得的战果,将付之一炬。
      幸好,幸好卫青师在此时大捷,这场胜利不单单是一场对战匈奴战争的胜利,更是一个巨大的筹码,让局势向他这边倾斜的筹码。此时大汉朝廷需要一个这样胜利来章显朝廷的威仪,相信有了这个胜利,大汉的平静会暂时持续下去……
      只要这份平静能持续下去,那么《推恩令》效果必然会逐渐显现,到那时诸侯王的势力将不足为惧。而自己也算完成父皇要保住淮南厉王子孙的嘱托。
      剩下的就是这个江夏“神女”——项婉儿。
      项婉儿出现的时机不可谓不引人注目,而她在数月之间,名闻天下,不得不让人怀疑她是有心人安排的棋子,只怕这个“神女”现在随便说出个预言,譬如哪个诸侯王才是真命天子,那样定会挑起一场无妄的战争……
      刘彻闭上了眼睛,用手揉了揉额角。
      让项婉儿来长安,是万不得已的选择,与其不能控制,不如让她到这里就近监视,但……这却让她更加接近权利的中心,也让天下人更加深信项婉儿是“神女”的传说。
      其实今天项婉儿即使再多破绽,再多无理,他依然不能将她如何,他担不起杀害救治江夏百姓的神女之责,再有这个神女若是又在哪里重生,他可谓会民心尽失。
      而且……刘彻想起刚才,刚才项婉儿竟然在他看卫青的奏章之前,说出了里面的内容,还有她说出这些话时的笃定与松了一口气的神色。这一切不难让他猜出,这个项婉儿是故意在那个时刻说这些话,用此来显示她的未卜先知,显示她的不凡。若她真能未卜先知还好,但是如果有人提前给她消息,那……
      刘彻眼中显出一抹凌厉,放在几案上的手也握成了拳头,心中暗道:看来张汤所说不错,确实不能单单把她当作一个骗子,这个女子不简单啊。
      本来留下张汤,想要共同试探一下这个神女是否出自淮南,谁想到她言语行动,均出乎常规之外,几次三番说出淮南,还说读过《淮南子》。而她这样应对反倒让人怀疑究竟是否出自淮南了。
      她这样说也许是其他王侯陷害刘安,但也许是刘安的疑兵之策。
      刘彻蓦地睁开眼睛,眼中显出狠厉决绝之色,无论项婉儿来自哪里,却是绝对容不得了,他绝不能让自己再次陷入到被动的境地。但是对这个神女,他应该用那种方式解决呢?让他好奇的是这个女子到底想要干什么呢?她又是谁的人?

      如果项婉儿知道刘彻将她和淮南问题同时考虑,想必她也会有些骄傲的。
      可惜她并不知道,此时,她正收拾行李,带着小孟搬到了未央宫一角的天禄阁。
      天禄阁位于未央宫西北角,远离皇帝、皇后以及后宫各位夫人们的殿宇,原是宫中藏书的地方,此时却收拾妥当成了项婉儿的居所。
      项婉儿果然如她所下定的决心一样,每天就在这天禄阁看书,认字,不在多说一句话,不再多走一步路,希望那位伟大的皇帝能够忘记她。
      想虽然这样想,但是身为书呆子一个级别的项婉儿,心中还是不能放弃“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诱惑,她在读书的空隙,还是会向往以前看过的书中那些名留青史的人物,想象他们的风采……
      所以当大将军卫青,班师回到长安的消息在未央宫中肆虐开来时,她的好奇心就再也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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