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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饮宴乐投壶为戏 ...

  •   淮南国寿春城外,旌旗飘扬。
      整个淮南国两千石以上的官员都在北门外等候即将到达的朝廷使君。秋风吹拂下,黄叶飞扬中,一排排华丽的步帐以及一列列威严的甲士挺立。甲士们持着长戟,将驰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隔开。
      淮南王刘安、王后荼、太子刘迁、翁主刘陵、“八公”中的伍被、雷被、左吴,以及淮南官员一干人等坐在幄帐下边谈笑,边议论纷纷。
      早在几天前他们接到邮传的文书,得知大汉使者已经从淮阴县出发,即将到来,那时他们就开始做迎接的准备。刚才又得到传递的板檄,说使者离城邑不过二十里,淮南王立刻将早准备好的仪仗布置开来。
      不到巳时,远远就看到驰道上驷马高车的轮廓,接着马车的隆隆声越来越近,然后在离人群老远的地方停下来。
      御者先下了车,用一种特有的仪式叫道,“皇帝制诏廷尉张使君为诸君下车。”接着,一个瘦削严峻、三十余岁的男子掀开马车的帷幔,下车凭轼站立,只见他头戴刘氏冠,身着黑色的深衣,缀着浅色的花纹,腰间系着一柄长剑。
      淮南王君臣含着笑迎了上来……
      坐在张汤驷马高车之后,那辆车厢小巧的马车里的项婉儿,也正悄悄看着外面盛大的场面,心中不由得有些胆怯。尤其当她看到外面一派和乐融融、宾主尽欢的场面时,胆怯中更隐含着凄然无奈。
      就算再热闹又如何?越热闹,到曲终人尽时越显得凄凉,项婉儿如此想,便也没有心情去看刘安、刘陵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她现在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
      反倒是霍去病,一脸兴味地看着热闹的场面,满脸的青紫亦不能遮掩他的神采。按理说,那天他的伤口只是在身上,可是近日来,他的脸上却多了青青紫紫。张汤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说不小心摔的。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拳头造成的。可张汤却没有再问,好像是相信了。就像霍去病相信张汤让李敢、赵破奴折回长安是为了淮阴县治下不严,致使匪盗狙杀朝廷大吏一样。
      而项婉儿却明白,那是霍去病每天晚上去找郭大哥‘请教’换来的。
      忽然,人群中传出一阵脆如银玲的笑声,吸引了项婉儿地注意。接着,她发现这里多数男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笑声的源头。
      笑声的源头婀娜妩媚地站着一个青年女子。那女子外表秀美无伦,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但最有魅力的还是这女子的眼神,当她用一种充满挑逗性的眼神看着周围的男人时,常常让男人在与她对视之后浮想联翩。
      项婉儿虽然不是男人,但是看到这样的女子,心神依然为之夺,只觉得天下间再也没有比她好看、比她迷人的女子了,就连自己的心事也似乎在这个女子明艳的笑容下消失不见。
      项婉儿遥遥看着那女郎,看那女郎侧耳倾听张汤言语,偶尔说几句,却往往引得周围的人的赞叹,似乎她说的话极为机智诙谐。
      淮南王有女陵,慧,有口辨。
      纵使不想知道,但一长串的字符犹如有生命一样,在项婉儿的脑子里一个个闪过,告诉她这个仿佛有着永不疲倦的生命活力的女郎是谁。
      也只有刘陵才有这样的风采,项婉儿暗暗这样想着。
      “砰砰!”外面有人砸了两下车厢,接着霍去病不耐烦地叫道,“嘿!你还在等什么?想让所有的人等你吗?下车!”
      “哦。”项婉儿答应,但还是看一眼霍去病,才钻出马车。就在她下车的时候,忽然忍不住好奇霍去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还会想起自己。也就是由于这样一晃神,没注意脚下,就被东西绊了一下,从车上栽了下来……
      “啊!”项婉儿一声惊呼,摇着手臂想要保持平衡,可身体已经根本不听使唤地向前扑了过去……
      项婉儿地惊叫引得淮南国君臣纷纷回头观看……
      “笨蛋!”霍去病嘴中骂着,却手脚利落地一把抓住项婉儿得手臂,然后轻轻一抬、一放,将她平稳放到地上……
      “多谢!”项婉儿收敛惊魂,尴尬地抓抓头发,看到别人惊讶地注视,不禁脸上通红,却还是习惯性地扯出个笑容。
      “这位是江夏神女。”张汤有些冷漠的声音适时传来,解答着众人的疑惑。
      淮南君臣一听,先是讶异,然后露出了笑容,他们笑着表示欢迎。第一次受到这么多大人物的围绕,那些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所有贵族公卿都以一张真切的笑脸,对她满口的赞颂,让项婉儿很有些受宠若惊。
      项婉儿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烦恼,被人簇拥着走进寿春城中……

      进入寿春城中,到淮南王府,张汤立刻看到到两旁虎视眈眈的侍卫,还有太过安静肃杀的环境,便明白了此乃“鸿门之宴”,暗藏杀机。他不禁行动更加小心,思忖着如何言语才能解决危机……
      等到进入大殿内,张汤主意已定,立刻笑容一敛,端正严肃宣读皇上诏命,斥责淮南王不懂陛下苦心,不实行《推恩令》,以至子孙离心,奏疏天子要求分封土地……但却只字不提奏疏中关于淮南阴谋造反和淮阴县遇刺之事。
      淮南王口中告罪,提着的心稍稍回落。等到张汤圣谕宣读完毕,他立刻安排盛宴。片刻之后,只见偌大的淮南王府正殿中,壶筹交错,舞姿婆娑;只听得琴钟交鸣里,歌声婉转,笑语阵阵……就在宾主兴致正高之际,刘安才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不知张使君一路平安否?”
      张汤放下酒盏,眼角余光扫到刘迁微微一僵的手和忽然间充满杀机的视线,便哈哈一笑,回道:“不瞒大王,下吏此行可算是九死一生。”
      “哦?怎么回事?”淮南王故作惊讶。
      张汤叹了口气,说道:“只怨下吏身为廷尉,平时得罪人太多之故。”
      “此话怎讲?”淮南王微带好奇地问道。
      张汤回答,“下吏在淮阴县忽遭匪盗袭击,险些丧命。当时那些盗匪就说是报仇而来,等抓住活口审问之后,才确知是以前案犯的亲属。”
      “那些匪盗真是该死!”刘迁将酒樽顿在桌子上,恨恨道:“使君该将他们千刀万剐才是。”
      张汤一笑,“下吏也如此认为,故将他们羁押在淮阴县廷内,只等此番出使返回,再行刑!”
      刘迁大笑,“如此敬使君一杯,以压惊。”
      “多谢太子。”张汤将酒一饮而尽。宾客相视而笑,一派和乐融融。
      正这时,有侍者执壶而入。
      刘安坐在上位不动。
      而太子刘迁则亲自捧箭,奉到张汤面前,笑道,“张使君,淮南僻陋,无以为乐,特奉上枉矢哨壶,请君投壶为乐。”
      张汤亦笑着说:“淮南王如此美酒嘉肴款待,在下已然受宠若惊,现太子又以投壶为乐,实不敢当!”
      ……
      项婉儿在旁听着他们谦让、客套的词汇,心中暗暗好笑,又抬头看到淮南王刘安端正、高贵却又文质彬彬的脸上满是郑重看着,还时不时赞许地点头,便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以前她曾翻过《礼记》,那里面记有投壶之礼的全部,当时看的时候,她只觉得古人太过罗索,如今看到这些人居然将书里面的东西,一一正儿八经地演绎,别人还看得津津有味,这也实在太过有趣。
      项婉儿专心看着他们的表演,一时忘记所有。
      这时,宾主已经客套完毕,两人便怀中抱箭对坐于壶旁,壶旁还放一酒樽,上置一勺。而司射已然准备好将投壶失败的人灌得酩酊大醉。
      项婉儿看到张汤、刘迁一手持一矢,全神贯注准备向壶中投掷。便又去看壶,发现那壶高二尺,圆肚长颈,以金银为饰,很华美,但是要将箭插入其中,却实在不易。
      司射一声令下,张汤、刘迁纷纷将手中的箭向瓶中投去,接着“啪”、“啪”两声,箭入壶中……
      厉害!项婉儿瞠目。周围也传来喝彩之声……
      接着,第二支箭全中,第三支箭全中。而张汤、刘迁两人手中各剩下一支箭!
      这次呢?
      大殿中安静下来,项婉儿也觉得心被提起,她先看看张汤,张汤目光锐利地看着对方,脸上严酷冷峻,不减丝毫起伏;再看刘迁,刘迁目光犹疑、躲避张汤地逼视,俊秀的脸也有着一丝丝地紧张……
      也许胜负定了!项婉儿心想。
      就在这一刻,两人同时投掷,长箭划出弧线向着壶中飞去,飞到壶的上空,两箭“叮”的一声撞在一起,接着同时陨落,落入了壶的口中……
      对于这个结局,所有人都是一怔,然后喝起彩来……
      精于此道的刘安脸上却没有笑容,他看了一眼张汤,举杯,说道:“多谢张使君承让。”
      “哪里,哪里。”张汤笑道:“太子技艺高超,在下自愧不如。”
      刘迁脸色不悦,插口说道:“此局既然不分胜负,不如再来一局。”
      “输了就是输了,”刘安看着刘迁,目光冷厉,“不必多此一举。”
      刘迁不服,还要反驳。
      刘陵一看不好,赶忙站了起来,目光流转之间,正好看到在一旁的项婉儿脸上露出羡慕之色,便笑着拈起箭,娉婷捧到项婉儿面前,道:“也请神女投壶。”
      项婉儿正看得欣喜,暗自佩服张汤手段高,可看到刘陵捧着箭向自己走来,已然慌张,她可是对于运动一窍不通,以前在街上玩过套圈儿,到游乐园也试过射击、飞镖,可那也只是给人家白凑钱而已,因为套圈儿她一个没有套中过,射击脱靶,飞镖是击中最外一圈为最好成绩,现在要是投壶,那么……她看了看壶旁酒盏,心中不安。
      等到刘陵说出请她投壶,项婉儿看了看箭没敢接。目光转向那些已将注意力集中过来的人,开始苦笑不已,暗自祈祷那些酒不会太烈,投壶时也不要太丢脸,至少要让箭向着那壶飞去,那时就算不中,也因为投壶只是宴席上的游戏,而不会罚酒罚得厉害……
      可就在项婉儿接箭,手指即将碰到长箭的一瞬间,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将那支箭夺了过去。
      项婉儿一怔,看到刘陵也是一脸讶然看着自己旁边,便要转身,可还来不及动作,就见一支长箭已然飞出,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啪”的一声落入了壶里。
      这样也不瞄准,远远地信手一丢,便入壶中的技艺,确实比之刚才两人不知强了多少倍。可是却没有人喝彩。
      只见宴会上的人先是一阵愕然,然后有人脸现愤然之色,有人甚至“嚯”的战起,大呼“无礼”!
      主人邀请某位客人投壶,而其他人夺箭代投,这可以说是极为藐视主人的行为,也怨不得有人生气。
      刘陵回过神来时,立刻转向项婉儿旁边地霍去病,浑然不在意霍去病无礼,反倒嫣然笑道:“我还当谁这么大胆子,原来是你!是我疏忽了,忘记你也是此道高手,该罚,该罚!”话音一落,刘陵端起满满一杯酒,笑着喝了。
      其他人看到刘陵的作为,也不能再鼓噪不平,便只能有坐下去喝酒。
      喝完酒,刘陵将手中剩下的箭来捧给霍去病,双眼直盯着他笑道:“还请再显神技!”
      霍去病也不客气,拿过箭,也不看壶口,顺手就投……
      那壶口本来不大,里面又早插了数支长箭,如今是瞄准都不易投中,这样还能中么?项婉儿心中存有怀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支箭,只见长箭向壶口飞掠而去,划了个弧,轻轻巧巧落入壶中。
      依然没有人喝彩,比之刚才张汤、刘迁投壶时冷清许多。甚至还有人嘴角噙着嘲讽。
      霍去病浑不在意,已经再次投出长箭,那箭刚刚投出,他忽然转身,背对着壶口,将手中最后一支箭背投而出,那背投的长箭后发,却去势甚急,最后竟然与前一支箭到达壶口,“啪”的一声同时落入壶底。
      正殿上静了片刻,忽然响起热烈地赞叹喝彩之声……
      “好啊!”
      “高!”
      “神技!”
      ……
      霍去病最后一招终于惹来了热烈的喝彩之声。
      项婉儿看了看壶,又看了看霍去病,眼中出现赞叹、感激之色。赞叹他的投壶技艺,感激他如此做为自己解了围。
      淮南王刘安笑着端起酒盏,赞叹:“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寡人先敬你一杯酒。”
      霍去病也不客气,拿过自己的酒盏,喝了。
      刘陵起身,笑对着淮南王说道:“父王,您可知道您所说的少年英雄是谁?”
      “是谁?”刘安好奇问道。
      刘陵翘起嘴角,笑了一会儿,才说道:“他啊,他就是当今卫大将军的外甥,霍去病。”
      “原来如此!”淮南王恍然,赞叹:“果然将门出虎子。”
      淮南王话音刚落,只听对面淮南国官吏中传出一阵冷笑,接着,有人朗声说道:“早就听闻卫大将军的外甥在长安城中不学无术,倒是很会玩乐,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雷被!”淮南王喝阻,“住口,不要喝了几盏就胡言乱语!”
      霍去病脸色阴沉地看着发声处,只见一个面圆耳大,唇阔口方,威风凛凛,气宇轩昂的人正对着他冷冷而笑,虽然有淮南王阻止,他不再说话,但脸上还是露出不屑之色。也让人看得心中火起……
      “我看这两个人都喝得不少!”张汤终于出声,将责任放在双方。要不是霍去病夺箭投壶再先,又怎会有这场口角?
      霍去病看了一眼张汤,坐直身体,冷冷一笑,然后又抿了一口酒。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情过去的时候,霍去病忽然嘲弄地开口:“有人天生不长眼睛,只仗着耳朵道听途说。这样的人又怎能明白天上飞的是鸿鹄,还是燕雀?”
      众人愕然,他们先看了看霍去病,然后顺着他犀利的视线,又看向了对面的雷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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