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喜剧中的玛丽苏》方晴好

1、一舞会上的财富象征

　　“听说，那个葡萄酒商人的女儿又做成了一笔大生意？”身形高大可比男人的安德夫人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语气里却有着掩饰不了的酸气和嫉恨。她时不时的瞥向大厅的另一角，那里，一名身形娇小，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在喝饮料，身边围着数位衣着或华丽或寒酸的男子正在大献殷勤。如果坐得近一些，就能听到这其中自命风流的一位忘乎所以地吟哦着本琼生的《给西莉亚之歌》：
　　“……我新赠给你的玫瑰花冠，
　　并不只是为了把你仰攀，
　　却只为了给玫瑰以希望，
　　叫它从今后永远不凋残。
　　由于你嗅过它的芳香气，
　　然后请把它重给我扔还。
　　从此它开放吐香，就非它本身
　　而是出自于你了，这我敢断言。”
　　打扮恶俗的青年语气热烈，动作夸张。被这样示爱的少女却懒洋洋地斜倚在沙发上，自顾自地吃着另一名青年从舞会的餐桌上殷勤拿来的餐点，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正在喝着苹果汁的少女穿着一条最新款式的浅蓝色丝绸连衣裙，上面点缀着最昂贵的花边和丝带，裙摆上还有用白色小珍珠镶嵌而成的浪花状的花纹，随着少女动作的变换闪着温润的光。少女的头发只是简单地挽成圆髻，但是头发里缠着的几串蓝宝石链子宝光四射，让人移不开眼睛。她的手腕、脖子、手指耳朵上都闪着亮晶晶的光，仔细一看，是整套精美的钻石首饰，一看就价值不菲。少女长得很是秀气，但是在这样的珠光宝气下，长相已经被忽略了，或者说，已经染上了财富的光芒与魅力，让人心跳不已。安德夫人抚着自己华丽却已经有些陈旧的紫色天鹅绒裙子，恨不得把少女的衣服首饰强夺过来。

　　坐在她对面的圆润的巴克夫人舒展了一下身体，似乎想努力摆成一个s形，很有点羡慕的说：“可不是？简直是女巫一样的本事，听我家老巴克说，短短三天，她就赚了八十万法郎呢。看她身上那些漂亮的钻石，据说足足价值二十万法郎！不过她花起钱来也够厉害的，听说她光是买帽子腰带之类的配饰，就花掉了两万法郎。埃斯巴夫人一定快要气疯了。”

　　说着，她眯着眼看了看刚才提及的对象：“巴黎最热的款式，最好的手工制作，最上等的中国暗纹丝绸，夹银丝的意大利花边，再加上珍珠，这一件衣服大概足够买下某些人的一个衣橱了。”几个邻近的夫人小姐听得脸色一变，其中就有安德夫人。

　　“我看呀，她未必有这个本事，多半是她那位不肯到巴黎来的父亲做的，只不过让爱在巴黎出没的女儿来办理罢了。”旁边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妇人以扇掩面，咯咯娇笑着，她长得很是娇媚，衣着却很是寒酸，“哦，对了，亲爱的丽莎，听说她的母亲生的很丑呢，不知道…………”

　　“快别再这里丢脸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德克尔男爵夫人狠狠瞪了表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茜兰，你可还在居丧中，斯克提斯先生死了还不到一个月！在说，葛朗台先生可不是什么好出身，你身为德安特卢瑟家的小姐，和一个泥腿子扯上关系？注意你的形象！”

　　“那又怎样，”斯克提斯夫人很是不以为然，“罗拉表姐，我在银行的朋友告诉我，葛朗台家有一二百万的家产呢！”

　　“那又怎样？把德安特卢瑟家族和斯克提斯家族的名誉都扔到水里踩在泥里？茜兰，你轻贱了自己，也轻贱了家族。你居然想和一个默默无闻的索缪乡下的箍桶匠扯上关系？”德克尔男爵夫人痛心疾首。

　　“那又怎样——？看他的女儿，花起钱来比瀑布还要汹涌。爱贝歌尔•葛朗台•德•加西亚整个儿就是用黄金和钻石堆砌起来的。难道单凭所谓的加西亚家的财产就能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过的像个王后么？肯定有做父亲的慷慨礼物。要是做他的情人，只要有那些珠宝的十分之一就足够在整个巴黎出风头了。要知道，巴黎只出了了一个爱女儿超过爱情人的高里奥先生！”斯克提斯夫人振振有词，突然眼珠一转，咯咯娇笑起来，“喔，我那高贵的表姐，巴黎人只知道索缪的葛朗台先生是有名的葡萄庄园主，葡萄酒商人，怎么你连他早年干过什么都知道呢？难道……”斯克提斯夫人斜飞眼波瞥着表姐，意味不明。

　　德克尔男爵夫人怒不可遏，胸口剧烈起伏：“你——……”

　　两姐妹吵起嘴来，巴克夫人和安德夫人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场小小争执，时不时，火上浇油几句，很是热闹。
　　不远处，一对母女正试图用嫉恨的目光杀死远处的少女。在她身边，一位穿着上好礼服的黑发青年正是做母亲的早为女儿选定的目标，没想到被突然出现的某个小丫头搅了局。

　　舞会另一角，刚刚成为别人谈话中心的加西亚女子爵打发走了那几位所谓的追求者，正和德玛赛在低声讨论着两人的小小合作。

　　“亲爱的爱蓓，你没有发觉我的心在为你跳动么？你的明眸拥有如同美杜莎一般的魔力，双目相接的那一刻，已经夺走了我的心。”

　　社交场上最顶尖的花花公子德玛赛一手按在胸前，一副脉脉含情的口吻，和满脸的玩世不恭形成鲜明对比。

　　“美杜莎只会把你石化而已。而且，亲爱的亨利，我以为，自从你的初恋之后，这个世界上除了钱之外，没有什么能打动你的心脏了。不是吗？”爱贝歌尔用一把坠了四五串蓝色水晶的象牙骨白色羽毛扇轻轻掩着嘴巴，漫不经心的回应自己的好友兼合伙人之一，“少在这里打趣我了，这一次，你的梦境又带给你什么消息呢？”

　　“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即将有人给你带来一大批最好的中国丝绸。如同流水一样滑，好像月光一样美。K船长一向守约。不过，亲爱的爱蓓，你不觉得我们的分配比例应该改动那么一小下么？宝贝，你应该补偿我，你简直不解风情到了极点，真是令我伤心呢？”

　　爱贝歌尔放下扇子，露齿微笑，笑容异常的迷人：“我真不知道，亨利你这样怀念我的父亲。他老人家一向善解人意又热情好客，不如这一次让他来巴黎？”

　　“算了，我认输了。好吧，爱蓓，你真是狠心。连你那位比狮子还要凶狠的父亲都拿出来说嘴。”德玛赛耸耸肩，表示自己的让步。调戏太熟的人就是这点不好，对你的任何言语都只知道怎样还击最狠。

　　“不狠心的人就不会坐在这里了。第一次让这么多无辜的人为破产而哀哭的感觉实在是有点奇怪啊，亨利有过这种感觉么？”

　　“哈？爱贝歌尔，你还真是心软，人家想把你的骨头都啃掉，你却还在同情他们？那样多的过往……啊，亲爱的茜兰，你今天真美啊！”德玛赛正要教育一下年少的合作伙伴，突然看到坎贝尔男爵夫人——自己最新的猎物款款走来，转身热情的迎了上去.

　　“日安，坎贝尔夫人。”爱贝歌尔无可挑剔的向对方问好。坎贝尔夫人很随意的发出邀请，眼睛紧紧盯着风流倜傥的德玛赛子爵：“作为亨利最珍惜的密友，想来加西亚子爵会愿意参加下周六我家的舞会，相信坎贝尔男爵会很高兴见到您的。”

　　“届时我一定会去拜访。夫人家的舞会势必如您的美貌一样出众。”爱贝歌尔微笑着回答。和德玛赛亲密交谈了几句之后，坎贝尔夫人依依不舍转身离开。德玛赛挽着爱蓓的手在大厅中走动着，德玛赛把爱蓓介绍给了几位最近出了名的风雅夫人，她们都很是热情地邀请了这一对身价不凡的小男女。私下里，德玛赛轻声跟爱蓓咬耳朵：“你一年多没到巴黎来了，需要尽快恢复自己的社交。麻烦还是会有一些的，毕竟，某些事情虽然不被人提起，影响还是有的。不过，对于身家百万的加西亚女子爵来说不是问题。有财富的人被称为有价值的人，在巴黎尤其如此。”

　　“我会的。好久没有狩猎了，那位米利夫人似乎是个不错的目标呢。我都闻到她身上原罪的味道了。”爱蓓微微低垂着头，微笑再微笑。

　　德玛赛表示赞同，用优美的姿势扶着身边确定了猎物的美人儿步入舞池，跳起了四队组舞。两人的舞姿曼妙优美，惹来了无数热切的目光。

　　快到十一点了，爱蓓礼貌地向女主人告辞。一个人登上马车的时候，爱蓓回头望去，月光下，那座充满了嬉笑欢闹衣香鬓影的华丽豪宅，仿佛是一座剧院，正在上演一出光怪陆离的歌舞剧。

　　“我死之后，那管洪水滔天。”爱蓓阴郁的目光不知聚焦在哪里。金银堆砌梦想世界，孕育邪恶之花的温床，这就是人间喜剧的世界，这就是巴尔扎克笔下的巴黎。既然来了，就让我好好看看这个疯狂的世界吧。

　　守在车里的高大女仆递给爱蓓一件外套，随后探头出去招呼了一声，马车开始缓缓驶动。另一辆拉着四名护卫的朴素马车紧跟其后。在巴黎黑不见指的夜里留下辚辚的车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