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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锅包肉】烧刀子和小孩子 ...

  •   “少主,我想我应该和您好好谈一下。”

      锅包肉衣衫整洁地站在女孩门外。他是个做事有规划的人,在他行动之前已经为说出这句话之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做了相应的应对措施,是以此刻他依旧风度翩翩,泰然自若。

      少主打开门,睡眼惺松地打了个哈欠,显然还没有睡醒。她倚在门边皱着眉,看见来人却又舒展了眉头,翘着嘴角笑:“是管家啊,有事吗?”她开玩笑似的抱着肩道,“我是又犯错了需要去悬崖报菜名吗?那你等我收拾一下,我马上来。”

      这习以为常甚至有点苦中作乐的态度让锅包肉愣了一下,他拦住女孩:“不是的,少主,是我想和您谈一谈。”

      女孩回过头来,像他一样挂着笑:“谈什么?”

      锅包肉没预料到少主的反应。她笑着,笑是最容易做到也最容易遮掩情绪的表情,他很难从这表情里判断出女孩的真实情绪,因此他只好按着原计划正经道:“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但少主您好似十分怕我……”

      女孩在他落音的间隙里惊讶地挑高了眉毛:“那看来是管家想多了,我怎么会怕你。”

      她打断了他的谈话,这十分罕见。

      不过女孩又打了个哈欠,没把锅包肉的正经放在心上。她还是微笑着,漫不经心甚至好似敷衍地:“我知道阿爹把你叫回来的目的,也相信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我成为可以肩负空桑未来的合格的继承人,是以哪怕严格也有严格的理由,所以我为什么要怕你?我合该乖乖地听你话,朝着你的规划路线走下去才对。”

      她把锅包肉想说的话都抢光,乖巧如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但她不是。

      她就是在敷衍,或者更准确地,她是在生气。

      锅包肉从她上扬的语音里抓住了那一点藏不住的讥讽,于是那懒懒的笑才终于揭开不屑和恼怒的本质,女孩掩盖的很好,她扬着那笑,像戴了张规矩的面具。

      她的反应和应对方式都超出了他的预料,更让他感到棘手的是,他没有能直接撕开那笑容直白地点出女孩真实情绪的办法,因为所有的直白都会被她再轻飘飘地挡回去,撕开一张面具大不了再换一张,他总不能周而复始地撕下去。

      刚睡醒的人耐心总是不好,锅包肉短暂的沉默让女孩又打了个哈欠:“抱歉,我还没醒,管家如果还有其他的事情,麻烦等我睡个回笼觉后再说。”她说完又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我可以再去睡一会儿是吧,管家允许我这么做吗?”

      这问句毫无意义,唯一作用就是凸显他的严苛。

      锅包肉隐约察觉到她的生气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表情不变的:“当然可以。”

      生气的表现形式有很多种,喊叫、打骂、冷战、生闷气,这些都属于常见,生气还能冷静地讲道理已经算是少见,女孩则独辟蹊径,选了一条连锅包肉都没想到的方式。

      没有人觉得女孩对管家的态度发生了变化,除了管家自己。

      她变得更乖,更听他的话,再没有往常那些企图撒汤漏水的撒娇和讨好,甚至没有苦着脸的哀嚎,锅包肉没法向别人诉说女孩的变化,大家只会觉得这是好事,他该高兴才是,但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些情绪没有消失,近乎麻木的顺从意味着女孩开始对他隐瞒,隐瞒则说明她把他从可以交心或者表露真实自己的范围里剔除,当然以上两种表现有一个专门的词语叙述,叫疏远。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但他的少主真是小瞧了他的外交经验,他遇到过很多比她更难缠的宾客,相较而言他还是更愿意解决她看似成熟实际还是幼稚的闹别扭行为。

      于是郭管家叫住了路过的东坡肉。

      “啊?不好吧。”东坡肉挠挠头,一脸为难,“这属于欺骗行为,我做不到。”

      郭管家非常和蔼可亲地一笑:“对了,记得你上次跟鱼叔喝醉酒后……”

      东坡肉浑身一个激灵,背后的汗毛吓得蹭一下立起来。

      他双手打颤地按住锅包肉,一脸的义正辞严:“但是!郭管家这么做一定是为了少主好,既然如此,我当然义不容辞,赴汤蹈火……”

      “还不快去?”

      “好勒。”

      东坡其他的办事效率有待商榷,但喝酒这事一定是少不了他的,晚上他就醉醺醺地搭着西湖醋鱼的肩膀出来,傻笑着对锅包肉比了一个okay手势。

      不过方向比偏了,弹了西湖醋鱼一个脑瓜崩。

      锅包肉视而不见,连他们回家走反了都没说。他推开房间门,脚步放得很轻,弯腰对着趴在桌子上的女孩道:“少主,该回去了。”

      女孩没反应。

      她面前的酒空了一瓶,锅包肉叹了口气:“我跟您讲过了,烧刀子酒的酒精度数不是您这种年纪能碰的。”

      “我这种年纪怎么了?”

      女孩依旧趴着,只是艰难地偏过头,她脸烧得厉害,眼睛却亮如星河,涟漪在她瞳孔荡开:“我,这个年纪,很见不得人吗?”

      这问题听着很奇怪。锅包肉把他们喝的烧刀子酒收拾到一边,一点也没想起来这酒是他故意让东坡肉哄着女孩去偷,以此来灌醉女孩的。

      “当然不是。”他伸出手,“您该回去了。”

      他在等一个契机,一个能问出来她生气原因的契机。

      少主酒量其实不错,这个年纪能被东坡肉他们当成酒友,可以说很有天赋了。她酒品也好,喝多也不撒野,顶多头一歪睡过去,为此锅包肉严格控制了他们饮酒的量,不至于让她直接睡过去。他在某些方面尤其了解她。

      女孩冷笑一声,挥开了他的手:“我会走。”

      唔,看起来颇有成效,起码她终于把情绪摆在了明面上。

      锅包肉退后一步,看她第三次撑着桌子边试图起身但依旧摔在地上,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半蹲下身子把语气放软:“请让我扶您起来,您醉的太厉害了。”

      女孩眯着眼看他一眼,一副想了很多却想不出个头绪来的样子,半晌倏忽朝他伸出双手,笑眯眯地:“你抱我起来吧,你抱我回去我就答应。”

      “……”锅包肉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少主,你知道我是谁吗?”

      “管家啊。”

      锅包肉不再说话。他便真的将女孩公主抱起来。

      “如果吐在我身上,少主您是知道后果的。”

      今日阴天,瞧不见月亮,连星子都少得可怜,只有黑漆漆的夜牵着一片片浮云溜圈,空桑最明亮的莫过于回廊上点的一排琉璃灯盏,灯芯衬得脚下地板暖黄,像黄昏的碎片掉落在凡间。

      锅包肉抱着女孩,脚步平稳地走过灯穗被风吹得倾斜的回廊,女孩头一点一点的,醉眼惺忪地指着灯盏:“好看。”

      “嗯?”锅包肉低头看她,又顺着她的手指看向灯盏,“您年前让我换上去的。”

      女孩发了声模糊不清的喉音,窝在锅包肉的怀里,像躺在柔软的床上般惬意:“管家,你喝多少烧刀子酒会醉啊?”

      她对他的戒心低了很多,这是酒精麻痹的后果。锅包肉试图从两人之间的谈话里找出一根能让她情绪更为外露的牵引线来:“自然比您好些,少主。酒量是可以随着年纪沉淀的。”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女孩果然从他怀里起来,抿着唇清泠泠地望他:“不要什么事情都扯到年纪,我很烦你永远把我当小孩的态度。”

      锅包肉心里终于有了些夺回主动权的快意,他扬着平素标准的微笑:“可少主,您分明是怕我的。”

      “那是两回事,怕是因为严厉。”女孩搂着锅包肉的脖子,她蜷在他怀里,他的碎发落在了她的睫毛上,有微凉的刺痒,“烦就是烦,如果一开始你就把我当成孩子对待,那即使过很多年你也只会把我当个孩子,我不会有成熟的那天。”

      锅包肉托着女孩的腰,他不知道如何反驳女孩的这句话。他很想说在相当一些时候他会突然惊觉眼前女孩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一如现在,两个人碰触的感知都提醒他男女之别,但更多的时候,他的确是觉得她还没长大,永远阳光,年幼,永远有成长的空间。

      “可是您是少主……”

      “我知道,这话我真的听了一百遍了。”女孩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声线拔高,像个撒娇的小姑娘,“我知道我是少主,但空桑没规定空桑继承人要有一个标准的固定的模子,少主要照着这个模子去当少主。”

      她半睁着眼睛,昏黄灯光在她眼里模糊成分不出界限的光晕,女孩伸手点了点锅包肉的脸颊,这是清醒的她从来不敢做的事:“是你,你……管家,你自己在心里勾勒了一个少主应该达到的模样,并强迫我去够到甚至超出这个基准,你觉得这理所当然,所以你从不问我愿不愿意。”

      她一口气说了太多,精神有些不济,先前为了证明而做出来的强硬又一下褪去,变成那个巧笑嫣然的小女孩。她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你那些条条框框,我爹都做不到,可你也承认他是个优秀的管理者,不是吗?”

      这可不一样。你的硬件配置能和你爹比?

      锅包肉面不改色地在心里吐槽,不过他倒是没有搬出大道理去养她耳边的茧子,小姑娘现在一无所知,还不知道自己需要经历多大的风浪,她眼里的世界还是黑白分明,以为雨后会出彩虹的样子。

      以她的性格,去想这些本就正常,况且人格独立往往都是从不顺从开始。她想要可掌控的自主人生,这本就是件好事。

      某种意义上,她的确长大了。

      虽然在他看来,这些反抗更像是一个叛逆期少女的无病呻吟。

      锅包肉停下脚步。

      晚风吹过琳琅作响的长亭,灯穗飘舞如绸带,廊外挺拔的花树偶尔落着无人知晓的碎叶,从这里能看见其他房间未熄的灯火。女孩安静地待在他的怀抱里,姿态依恋,仿佛这里可以隔绝世俗不堪的压力。

      他低下头来,望着这个似乎对他吸引力渐盛的姑娘:“那少主希望我怎么做呢?希望我为你顶起一片天,而你在其下索寻自由吗?”

      他话里有一点点反讽,是从她这里学来的,但醉着的姑娘没有察觉,她只是觉得这话听起来很不舒服:“我为什么要靠你?我自己打出一片天不行吗?”

      “当然可以。”她的管家从善如流,“那你希望从哪里开始呢?”

      这没头没脑的问句让女孩茫然了好一阵,她摇头晃脑,脸上现出他再熟悉不过的讨好的笑容:“不如,从你放松管教开始?”

      “……少主,是谁说的,那可是两回事?”

      “等,等一下!”

      把女孩送到床上就要离去的锅包肉猝不及防被抱住脖子,他脚下一个趔趄,只得双手撑在她两侧保持平衡,他身下的女孩丝毫没发现这个姿势的危险。

      “实在不行……”女孩仍想从这空桑恶鬼的魔爪里讨到胜利,她刚张了嘴又意识到自己醉了,伸手虚掩住嘴试着遮盖些酒气,“我要和你打个赌。”

      房间没点灯,唯一能借的只有窗外的夜光,管家撑在女孩头两侧,她脸颊红得像火烧云,眼神还有醉了的朦胧,像清晨的雾落在她的眸内,可他还是从这眼睛里看到自己,一个陌生的会心软的自己。

      “什么赌?”

      “半个月,你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我能从宴仙坛里把莲花血鸭抢回来,并且能在易牙面前全身而退。”女孩定定瞧着他,“如果我有这个能力,那你以后对我的要求要适当放松。”

      这个赌约有点有趣,血鸭那家伙可不是她一句话能忽悠走的。

      “唔,如果没有成功呢?”

      显然女孩没有考虑这个选项,她无措了好一会儿,声音弱了下去:“那,你打算怎、怎么办?”不等锅包肉张嘴,又牵住他的衣角,“手下留情,别去悬崖了,好歹我也是少主。”

      现在想起来她是少主了,真是时候。

      锅包肉脑中过了很多他以往想到的惩罚,事实上即使女孩不说他也不会再用此种手段,自从她跟小鳜鱼从悬崖跌落后,他就不肯再从她身上冒这个险,哪怕女孩看起来没有留下阴影。

      可他一样都没有说,他发现他更在乎的不是这个。

      “比起这个,少主失败后的后续情况更让我头疼。”锅包肉微微低下头,他明白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有些逾距,但被她吸引似乎是应该的,“要组织人手去接应,要安排空桑其他事务,还要提防易牙其他的手段……你这个赌约一旦失败,只怕不是我一个惩罚就能解决的。”

      女孩赶紧撒泼打诨:“我相信你可以的。”

      “……”锅包肉笑了笑,“少主,你好像酒醒了。”

      “没有。”睁眼说瞎话的少主一口否决,眼皮都不眨的,“是我相信你,真的,我叫你哥。”

      锅包肉果然哽了一下。

      他十分头疼地叹了口气:“我不喜欢跟人打感情牌,很会麻烦。”他顿了顿,望着她,“少主,你真的擅长给我找麻烦。”

      女孩心里一个咯噔。

      “行,我答应你。”

      “但若是你失败,也不用去悬崖,先在辰影阁门口倒立着背八大菜系和来源,什么时候背完了,什么时候再回空桑吧。”

      “……”

      “管家哥哥,现在解除你跟空桑的契约还来得及吗?”

      “呵,来不及了,少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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