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海斯

3、将军府

　　将军府位于鄞都的西北方向，位置极好，东距皇宫不出两里路，南则临近热闹街巷——繁华的因果巷。
　　做鬼太久总想沾沾人气，叶城一直等因果巷里的人都散尽了，一切繁华热闹俱已远去，这才顺着小路往将军府飘。
　　将军府前威风的石狮子竟丢了一只，剩下的另一只缺了一只眼睛和两只耳朵，看上去破败不堪，好不可怜。兽首衔环的厚重朱门倒还完好，只是门前悬着的两盏大红灯笼犹自黯淡，在这样热闹的节日也没亮起来，平添几分阴森萧索之气。
　　叶城飘过门去看到昔日雄伟的将军府如今连一盏灯火都没有，想来仆从已经遣了个七七八八。鹅卵石铺就的别致小径上长满青苔，小径两旁野草疯长，偌大的将军府竟在两月之内落魄至此。
　　叶城忍不住苦笑，他死便死了，本不求什么青史留名流芳千古，但看将军府眼下情形，只怕是背了莫须有的污名被泼了不少脏水。不然，依当今圣上施行仁政的作风，断不可能让一个为国战死的忠臣身故之后家宅衰败如斯。
　　叶城往府里深处行去，本以为将军府里已空无一人，没想到忠伯房里还有微弱的火光，院子里月色明亮，那点微弱的火光如此黯淡，如此微不足道。
　　还记得此次出征前，他曾劝忠伯回老家颐养天年，忠伯道：“老爷才去不久，将军身边除了老奴连个知心人都没有，老爷走前放心不下将军，老奴看着将军长大，一样放心不下啊。老奴说不得要舔着张老脸赖在将军府，待将军找到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老奴再回老家也不迟。”
　　忠伯的儿子很孝顺，前年刚娶了媳妇儿得了个大胖小子，一直想接忠伯回去享福。可如今，偌大的将军府变成这幅模样，忠伯还是苦苦守着不肯离开。
　　叶城看着那间简陋的房舍里微弱的灯火，眼眶有些酸涩，也许这世间未必没有东西让他留恋。
　　叶城在忠伯房间外站了许久，终究没有进去。
　　来到生前所住的院落，叶城看到满园的奇花异草凋谢得七零八落，光秃嶙峋的枝桠在冷风中颤抖，绿叶尚且少见，更不见一株红花，哪有半点昔日花团锦簇的模样？
　　从前叶城的院子里栽种的只是寻常花木，但林明远幸喜风雅，极爱名花异草，有时花费大心思得来的珍品不种自己家，反倒一个劲儿地往叶城这里扔。叶城无奈，只得把院子收拾出来供养那些娇贵非常的花花草草。
　　林明远爱花却不爱养花，叶城向来由得他，挽挽袖子，那双握惯了长剑的手便拿起铁锹学着松土。
　　有一年林明远弄到一株姚黄，一株魏紫，都说洛阳牡丹甲天下，牡丹乃花中之王，则姚黄为王，魏紫可为后。林明远弄到这样两株花不容易，到手之后也是难得的开怀，一双眼睛明亮亮地看着叶城，饶有趣味地跟叶城讲姚黄魏紫的传说。
　　叶城听到这花的名头心里就有些发憷，担心养不好会让林明远败兴，特意请教了洛阳城里的养花名士才敢战战兢兢地伺候那两株花。
　　叶城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花到了季节果然开得很好，林明远兴冲冲地拎了一坛子陈年花雕来赏花，两人也不用酒杯，你一口我一口地豪饮，当然大半坛都进了叶城的肚子，林明远身体一直比常人差些，饮酒毕竟伤身，叶城不敢让他喝太多。
　　说起来，尽管冬天开花的花草品目不多，叶城这里却不缺这些稀奇玩意儿，小院里四季都有花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