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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四节 文静之死(修文) ...

  •   太原起兵伊始,刘文静受李渊之命,北上游说突厥。凭借自身机谋口舌,以子女玉帛相诱,稳定住突厥始毕可汗,使得本部太原北向危机解除,义军可全力西进;唐军攻克霍邑之后,刘文静又带来唐军紧缺的战马两千匹赶来汇合,为组建骑兵所用;行军至河东郡,刘文静复受命戍守潼关,成功阻挡屈突通所率的隋军精锐入关。一路来无论战功还是奇谋都在裴寂之上。可是裴寂因与李渊私交深密,为皇帝看重,每次朔望日视朝时李渊都会请裴寂登堂同坐,平日亦亲昵呼之为裴三。刘文静心中本已不平。西秦初战告败,刘文静被削去爵位官职,再战得胜后虽复爵位如初,官职却不再是门下省最高长官纳言,而是尚书省六部之一的民部尚书,处于裴寂这个正二品尚书右仆射直接辖制之下。刘文静便更加愤恨。因而,总在朝堂之上与裴寂意气之争,裴寂说“可”他即言为“不可”,以此发泄对裴寂的怨气甚至是对皇帝本人授官的不满,弄的朝堂喧闹,李渊很是不快,便将他委任为陕东道行台左仆射,远远的调离中枢。介休陷落之后,朝廷眼下耽误之急已经不是洛阳平原而是近在肱骨的刘武周。李世民回到长安与父兄一同讨论下一步兵略,自然而然,刘文静亦随同李世民一起回京。然则,回京之后的刘文静,依然与裴寂争锋相对。

      这日廷议,裴寂当庭建议派遣李伟忠迎敌,刘文静再次表示反对,认为太原战况紧急等待援救,秦王领兵可以尽快收拾太原残局。裴寂不赞同,以为刘武周不过是小小贼寇,杀鸡焉用牛刀,无须劳动秦王。
      刘文静嘲讽道:“刘武周占据马邑,北依突厥,自封定杨可汗,岂是小小贼寇?照你如此说西秦薛举亦是小小贼寇;东面洛阳王世充不过是苟延残喘;还有河北窦建德、江淮杜伏威,皆是小小,不足为虑。那么我请你这个宰相也去行行此等易如反掌额杀鸡之事。”说着,鼻子里出气,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道:“纸上谈兵之流,怎敢轻视用兵大事!。”
      裴寂乃堂堂宰相之尊,刘文静当着满朝文武用词如此侮辱,裴寂恼羞成怒,两人当堂争吵,你言我语,末后,裴寂却是优雅一笑着反问:”即便我纸上谈兵,也不敢擅自将全军拉出,让薛举杀了个片甲不留。”
      刘文静闻言大怒:“难道如你一般遇事便退却,才算是英杰?我是大意了,令陛下损兵折将,令大王蒙羞,可我戴罪立功,再战而胜。敢问你在西秦之战中可是尽过尺寸之功?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则当然永远也不会有败绩,因为你根本连指挥军团的能力都没有。怎有脸面在此取笑我?呵!”
      裴寂一时顾忌不周,一句话刺痛了好些参与西秦用兵的将领。殷开山顿时亦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裴公所言伤的可不止是刘文静一人,伤了在下所在的一应同僚!”其他武将亦纷纷附和:“我等舍生忘死,自然想完成军令,可难免有力有不逮之时,若是一旦战败,便是我们无能,我等日后还怎敢用兵?”裴寂则又怒又气,质问刘文静凭什么敢如此侮辱?凭什么认为自己没有领兵之力。随着争执的深入,参与进来的朝臣越来越多,朝堂一时又陷于无意义额纷争吵扰中。
      堂上一片喧闹,李渊脸色阴沉,听到刘文静一口一声喊着“大王”二字,竟不称呼李世民为秦王,而是如他帐下幕僚一般称呼“大王”,力谏李世民出战,说:“大王是最好人选,我愿再度为长史辅助大王平息此乱。”唇角便不由的牵拉,冷面拂袖退朝。
      如此吵闹喧哗中,皇帝却一直没有对河东战局下令准确的军事布置,度过了炎热夏季。
      八月初的一日,时值中秋将近,槐叶开始片片凋零,清晨日落之时,天已经微微有了一丝凉意。刘文静的一腔怨气却不能因这爽秋而有所减低,反而愈演愈烈。
      下朝之后,刘文静怨气重重,同弟弟刘文起在府中内院饮酒,酒后挥刀砍向廊柱道:“必当斩裴寂耳!”。被一失宠小妾听闻,因而将此事告诉兄长,令其兄向朝廷揭发刘文静谋反。

      李渊接到密告后,立即将刘文静、刘文起兄弟逮捕下狱,并命萧瑀和本该在本案中回避的裴寂一同审理此事。面对裴寂审问,狱中的刘文静态度依然强硬,并未向皇帝告罪求饶,而是态度倨傲的自呈功高不赏之心:“起义之初,忝为司马,计与长史位望略同;今寂为仆射,据甲第,臣官赏不异众人,东西征讨,家口无托,实有觖望之心。因醉或有怨言,不能自保。”。
      李渊获悉后更加不满,认为刘文静反心甚明,当庭宣告群臣。众文武朝臣皆言刘文静没有谋反之心,不过是粗鄙之人酒后狂言而已。李世民更是极力援救,朝堂之上陈述刘文静一路功劳:“文静义旗初起,先定非常之策,始告寂知;及平京城,任遇悬隔,止以文静为觖望,非敢谋反。”情急之下语气克制不住的强硬,更是毫无掩饰额当面否定父亲心腹裴寂的功劳。李渊当庭面色铁青,比前翻愈加厉害。在皇帝的震怒和文武朝臣或激烈或温和的表达刘文静并未谋反,请陛下三思之时,太子建成和左仆射裴寂这两位重臣却奇异的一致保持沉默。

      照理说时值而立之年的建成,无论是阅历尚还是年龄都应该比小十岁的李世民跟适合当担方面任务,可是却出现一种反常现象:起兵路上,李世民虽同兄长李建成分别为左右元帅,名义上建成要居李世民之上,但每遇分兵,总是建成留在父亲李渊身边,李世民则单独带兵完成方面任务——霍邑城下,李世民独立布阵城东,而建成则跟随父亲布阵城南;河东分兵,建成驻守永丰仓而李世民则带领殷开山、刘弘基等大将率军绕过关中平原进军渭北,收揽群雄攻城略地;入主长安之后,面对西秦大军来犯,亦是李世民独立领兵前往退敌,之后又用了五个月的时间将西秦灭国。
      作为长子的建成一直在父亲的羽翼之下,次子的李世民反而独挡一面,越显老辣。
      剿灭西秦之战后,年方弱冠的李世民达到个人军事历程的一个高点,无论文臣武将都对这位皇帝次子不敢小觑,身边渐渐聚集起一股不小势力,对入关后鲜于带兵的父兄隐隐构成威胁。如没有李渊的从中支持,无论是朝堂还是军中,年长十岁的兄长根本不能与之匹敌。

      李渊以从未有过的震怒,斥退助佑刘文静情绪激动下,口气竟然含着不容违逆的强硬气势的次子,留下自己的心腹宰相裴寂。
      裴寂望着军威与其人一样锋芒尽展的尚书省最高长官离去背影,似无意的赞赏道:“二郎如今越来越有王者风范了,语气举止处处显露出不可违逆之态。尤其可贵的是,就算不礼贤下士,却自能吸引朝臣的好感,朝中大臣殷开山,刘弘基等等,俱跟秦王交情深厚。当年在太原之时刘文静曾同臣说秦王‘大度类于高祖,神武同于魏主’现在看来刘文静所言极是。秦王虽年纪轻轻,有如此能力,岂不是天纵吗?”
      李渊道:“你有话尽管直说,在我面前无须避讳。”面对老友,李渊自称是最为随意的“我”,“你看他当庭的样子,廷争面折。口气里,像是我必须顺从他意。太过气盛!大郎个性比他好上百倍,只是过于稳重降不得骁兵猛将性情粗鄙的习武之人。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是大郎有领兵之力,我就无复今日之忧矣,哎……”
      裴寂顿了片刻道:“臣斗胆,陛下想过没有,长此以往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们兄弟二人如今亲厚,可是日后呢?作为继承人的储君于国家没有贡献,而作为臣子的秦王军功太盛……陛下要防患于未然啊。秦王个性如此刚烈,只怕到时候连陛下都……”
      李渊长叹一声,表情苦闷:“唉……这一直以来是我的一块心病,只是苦于无计——外姓将领我是不信任的,宗室之中又无帅才。”说着又是摇头重重叹息。
      裴寂善解人意说:“刘武周作乱太原,而陛下迟迟不派秦王前往迎敌,恐怕就是这个原因吧?”
      李渊无奈点点头:“自入关以来,一时东征,无所获益,薛举一战后,陇右皆平,是至今以来最大战果,我看他就有些骄矜得意。朝中大臣纷纷围聚在他身侧,刘文静之事,他的态度我很不喜欢。”
      “二郎恐怕还是认为我一味排挤同僚,进谗言与陛下,非难刘文静罢。”裴寂如是说。
      李渊道:“我也看出来他对你的态度与刘文静不相上下。他不认同你不就是否定我用人信任人之策吗?我是他父亲,你是我心腹之人,他都敢这样放肆!唉,他自小就独断专行杀伐决断与兄弟们相异,他母亲又一向骄纵着他,小时候就野性难驯,如今大了反而更不好管!真是慈母多败儿!”身平第一次质疑妻子。
      裴寂跪下道:“如果陛下信任为臣,臣愿意前往,为陛下解忧。”
      李渊闻言大喜可又有些犹豫:“可你从未有过将兵经验……行不行?”
      裴寂立直身躯,目视皇帝胸有成竹道:“寂自知行事过于求稳,一路来所献之计不是十分合适我军,甚是霍邑城下几近坏了陛下大事,然则,那是因我军当时急于入关,保守策略就不可行。而此时,刘武周南侵,我军出兵解围正与当初军情相反,要的正是步步为营,稳妥之法。寂自以为激进不足而稳重有余,应当能胜任。”
      李渊大喜:“裴三阿,你真是解我燃眉之急,知我者唯有你一人,能解我烦忧者亦只有你一人而已。”言罢感慨良多。
      裴寂亦受到感染,顿首流泪:“臣愧不敢当,能得陛下如此相待,臣生当损首,死当结草,更何况区区为帅呢?”
      李渊感动不已,自从登基之后,往昔的故友亲朋父子之间都蒙上了君臣色彩。只有与裴寂还如昔日一样友谊真挚,让他感觉到可贵的平凡。裴寂亦是始终忠心耿耿,连父子之间旁人绝不敢置喙的敏感之事,他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时时刻刻设身处地为皇帝着想,一如布衣时。李渊感动不已,从御座上前倾,把住老友的双手真挚道:“当年若不是你一力劝我起兵,我怎么会有今日?日后再不要说这样的话。”
      “是是是,臣失言,既然陛下如此信任,那明日一早,臣就上书请战。”裴寂擦去眼泪,君臣相视共笑。

      次日朝堂议政,裴寂出列上书请战。
      裴寂乃尚书左仆射,本不是主管军务,突然请战,众臣对此皆纳罕,纷纷看向李世民。李世民唇角勾出一抹轻蔑不屑的笑意,冷冷的看着裴寂分析眼前形式,信誓旦旦保证,必能一战退敌。
      裴寂慷慨陈词后李渊许之,朝臣见此,便也不再提出异议。

      请战之后的裴寂并未急于前行,而是耐心等待刘文静判罪。
      李渊虽素性猜忌,却迫于朝中时议,且刘文静有恕二死之功,也怕失信天下,一时犹豫不决。
      裴寂见李渊犹豫不决,劝说:“刘文静才干谋略委实在众人之上,然而性情粗险,忿不思难,自以为有功,就应该官居宰相,陛下对他的封赏虽厚,却忿忿不平,身为人臣对君上毫无敬畏之心,这就违背君臣之道。如今陛下已经廷议要处置他,即便释放,他不但不会感激陛下隆恩,反而会认为陛下有意发难,全赖秦王极力庇佑,必会全力投入秦王帐下效死力。若他是一个正直有德之人定可协助秦王,可是刘文静才智过人却性情凶恶,最为足惧,留在秦王身边……恐怕……”
      一句话,消除李渊所有顾虑,李渊大怒:“这样的人留在我儿身边,只会教坏我儿,坏我大事。”当即唤人,草拟诏令“斩!”

      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拂过裴寂眼中,很快消失,凄楚惋惜浓浓堆满一张善意之脸,裴寂深深悲叹:“唉,可惜啊……若是大度容人,尚在我之上,可为国家栋梁之才,无奈心胸狭隘以至于斯!”
      “没什么可惜的!” 李渊一声断然:“对于君主而言,最要紧的是忠诚,他忠的既非我这个主,留着只会祸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及早除了了事。”
      裴寂闻言,连忙强自收敛悲戚之色,顿首赞拜:“陛下英明……”

      刘文静处置结果一下,满朝尽感悲凉。太子詹事李纲上书请求退官回乡,继而又给太子李建成上言,请太子不要“信谗慝,疏骨肉”,笔锋直指裴寂与建成。李渊好言相劝,不但不接受李纲辞呈,还为其加官至太子少保。李纲性情耿直,辞职不成,从此亦心灰意冷,虽官居太子少保,却基本不再过问诸事,建成亦知其不可用,渐渐疏离。

      武德二年九月初四,李渊最终决定将刘文静、刘文起兄弟按谋反罪名诛杀,家眷籍没为奴。行刑之日,刘文静拉开衣襟,袒露胸襟抚膺长叹:“高鸟逝,良弓藏,自古常理故不虚也。”言尽斩于街市,时年五十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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