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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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在一座方圆四十里的城池，堆满芥子，天上的人每过一百年下来一次，取走一粒芥子，直到遗留下一座清净之城。
拈住最后一粒芥子。心，徒然空洞。
月亮啊。冰冷的月亮。
藏经阁的轮廓隐在松林间，黑暗中，只有一枚豆大的灯火，透过窗纸微微跳动。
崖下厮杀苦熬数日，嘶喊已渐力竭，烈风携来的热浪却愈发滚滚。木窗被推开手掌宽的一隙，夜风汹涌而入，飞檐上垂挂的铜铃急急“叮”了一声。
床上的婴儿突然啼哭起来。
年轻的父亲走到床前，俯下身将那未足月的小小婴孩抱起，轻轻拍着后背安抚她，又唱了童谣哄她。婴儿很快安静下来，睁大了一双不知疲倦的大眼睛，咯咯笑着，不一会儿，打了几个泪嗝，睡着了。
房间另一头却传来低沉的嗤笑声。
面色冷冷的青年大步走过狭窄的房间，将长刀重重掷在案间，烛光下，玄色铠甲上溅落的血迹，犹自发亮。
青年微微偏过头，看婴儿在酣睡中打起轻微的呼噜，冷峻的脸上浮出淡淡微笑：“眉眼很像。”
那父亲将婴儿平放在书案上，怔怔看着，继而涩然一笑，去摘那案头唯一供的一枝红莲，薄薄的裁纸刀在指尖划出一道血口，一串血珠滴入莲蓬间，重重莲瓣瞬间燃烧起来，红莲成烬，年轻的父亲在婴儿额间按下一个浅浅血印，繁复的法术伴着红芒，血印慢慢渗入皮肤，洇成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莲图腾。“虽然我再也不能抚养她，为人父母，却期许她平安长大，不罹忧难。”
“可未来也许劫难重重，我怎么能够放心。”他微笑着叹息，似乎怎么也看不够那粉嫩的脸颊。
婴儿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蹙蹙眉头，终于又醒过来，依旧睁大不知疲倦的眼睛，懵懂看着这一场即临的别离。
“天快亮了。他们来了。”青年抓起长刀踱至窗前，凝视天际白光，罡风将长发高高吹起，他回头朝他微微颔首。
“这就该走了。”
（下）
碧水荡漾，一池红莲朵朵如燃。
他躲在一片莲叶下，看着头顶一块斑驳跳跃的水光。一幅衣袖长长地伸入水中，水面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忽然“哗”得一声，莲叶被掀开拨到一旁，他急急躲到水亭的倒影中，远远看着一张懊恼的面孔。
风起秋水寒，雨在池面上滴出一层又一层涟漪。
他渐渐知道什么是“看见”、如何是“听见”了。
天河底幽冷空旷，然而数万年的日子竟也那样单薄地度过了。那人将他带到这儿，却有鱼有莲。挨着一柄莲梗时，他总以为自己该是莲罢，有时尾随着鱼儿四方游弋，便恍惚觉得自己是鱼了。
“我原本以为，双目不能视物会很痛苦，现在终于知道不是这样子的。”一幅衣袖长长伸入水中，那个声音含笑道，“我还可以用手触摸，用耳聆听，用心体会。瑶池并没有终年的莲花开，淡淡的莲香却还在，鲤鱼擦过莲叶的声音，我也还听得出来。”
有水不断滴在上方，此刻却不在下雨。他慢慢浮出池子，那双眼睛缓缓地淌出血珠，泪水一般爬过面庞，“啪嗒”打在他身上，来不及躲避。那幅衣袖向池水更深的地方坠了坠，莹白的手指朝他伸出，“你说，若是有一天你再见到我，能不能认出我来？……”
她低低唱起歌，歌声一尘不染。
远远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为首的仙子噗通一声跪下，后面一群仙婢也惶惶曲膝。他隐在水亭的倒影中，看着那幅衣袖漫不经心地抽走，走到瑶池尽头看不见，突然才觉得，那颗血珠滴落的地方，似乎传来了绵密的疼。
他第一次听了曲子，却从此再不想听任何人唱。
日子又回归单薄。入冬之后，冰封瑶池。他紧紧挨着冰层，冰层里封着一叶夏时的莲，光稀薄打下来，他挣扎着不知如何才能抵御周身绵密而刺骨的痛。不知过了多久，再长久的痛也该圆满了罢，他在水中翻滚，觉得再也熬不下去了，然而，更觉得无论如何都要熬过去。池里的鱼远远地避开他，这片水域只剩下空荡。他终于陷入无知无觉中，只听见大片大片冰裂开去的声音，有轻薄的东西裹在身上，日光于眼前一晃。
他睁开眼睛。
“你说，若是有一天你再见到我，能不能认出我来？……”
他在找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