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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升官发财死老婆(上) ...

  •   今夜有人咽着毒血,背信弃义舍旧情。

      今夜有人撞了鸿运,升官发财死老婆。

      南周地处苦热,到了这夏日,白天街上是几无闲散的民众的。到了夜里,各个举家出了门来,铺了草席到门前泥土地上,有钱人家买半个西瓜,打着扇子,挑了灯盏看飞蛾在月下翩跹飞舞着,也是纳凉也是消夏。

      这是乡下边镇的人家。

      若是到了皇城脚下,繁华似锦的帛阳城,就是另一般的光景。

      林立的酒楼茶馆里,行客熙熙攘攘,端着从冰窖里敲下来的冰泡的凉茶,三三两两的坐在木头椅子上,闲闲扯出几匹话头,或是高谈阔论一番家国大事,或是笑着讲讲自家的熊孩子又在哪个的撺掇下逗了猫,撩了狗。

      正是夏季花市,街上花灯如昼,那玻璃纱后盈盈的烛火,将灯罩上巧手工匠绣娘绘制的打着轻罗小扇的美人们映得栩栩如生,非在半空里,犹如那天降的仙子。

      许多豪门贵户的子弟们穿着鲜亮的锦衣,头上冒出几点热汗,也不肯坐下,有的捧着冰袋,有的令小厮跟在身后打着扇子,在那花灯下穿梭游逛,在那花市里行走游乐。

      这繁华盛世里,却也不乏不如意的人。

      有一户人家,宅院不甚深广,门庭略显寥落,厚重的铜门红漆掉了一半,门口的石狮子只剩了一尊,还落上了厚重的灰尘。

      铜门被一个打扮粗俗,麻布衣裳的家丁一脚踹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被推搡了出来。

      这年轻书生眉目倒是俊朗,只是愁容满面,脸上更有淡红的掌印。被那家丁推推搡搡向外又推出了几步,踉跄着在地上打晃。

      “恶婆娘!”他跳着脚,看着那猛地摔拢的斑驳铜门,低声的咒骂。

      这书生衣衫凌乱,露了白色亵衣的一角和那明晃晃的胸膛出来,双手颤抖,嘴唇翕动,却除了恶婆娘三个字,什么也骂不出来。

      恼恨的狠了,他将左拳砸到那石狮子上,尔后立刻蹦了起来,哎呦哎呦的抖着被砸的生疼的左手。

      咬牙低声抽着冷气抱着手,他转头瞪了眼那个吃吃笑将起来,指着他喊着“倒插门!倒插门!傅楚是个倒插门的落拓户!”的黄毛小孩儿。

      隔壁家这个熊孩子,绝对是被他家那个母老虎教坏了!教坏了!

      傅楚顿了顿脚,整了衣冠,却掸不干净手上那层厚厚的灰,摇头晃脑的叹着晦气,走了。

      他是个倒插门的落拓户。

      这点,街坊四邻,都知道。

      傅楚,字锦书。

      他本是前朝老臣傅恪戎的幺儿,也随着那位作风严酷行事不与人留半分余地的吏部尚书过了几年富贵闲人的好日子。

      只是很快的,这位重臣被卷入“清治之乱”之后,傅家被抄,傅恪戎满门尽皆入狱论罪,这个韶年之岁的幼子也随之除了华服入了监牢,一朝断了锦绣前程。

      次年新帝即位,虽然傅恪戎和家中成年男丁均以身赴九泉,这个幼子却赶上了大赦天下,被从监牢里丢了出来,从此成了一无家可归的落拓户。

      这傅楚被赦之时,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在那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呆得久了,驼背且瘦削,一身脏兮兮的蹲在街角,眼看着,这世界上就又要多了个出身高贵的小乞丐。

      可这时候,却有个好心的寡妇,将这个孤独的,被父辈们遗弃在这诺大人世里的孩子捡回了家中去。

      后来,许是看上了此子昔日高贵的出身,许是觉得这识字能辨的小子配的起自家那个自幼蛮横无礼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这寡妇做主,让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又因父辈污点无法入仕的傅楚,做了她家的倒插门女婿。

      傅楚就在这家的两个女人的欺压之下,过了十年。

      前年老寡妇死了,他的夫人当了家。这个舞勺之年就能一脚踹死隔壁家的狼狗的老姑娘,就更加变本加厉的蛮不讲理说一不二了起来。一言不合,赶自家相公出门去睡那长街也是平常的。

      邻里们,已习惯。

      傅楚顶着半张脸上的巴掌印,摇头叹息着拔腿去花市上散心去了,也已习惯。

      花市上,玻璃宫灯,走马灯,羊灯,气死风灯,胜芳花灯……也不分门别类,就那么交错罗织着高高地悬挂在半空里,上头星斗也被夺了光辉。

      傅楚仰头看着那灯上温婉描摹着的美人,面上笑容各个如那流着淡淡热气的夏夜晚风般,透着疏朗的婉约。想起自家的那个恶婆娘,他面上透出了那么一点怅然来。

      这一出神,他转头就和一个锦衣公子撞了个满怀。

      这人腰间系着的冰袋被他撞了个底漏,冰水和着碎冰碴儿撒了傅楚一档。

      傅楚被那地方骤然袭来的凉气激地嘶了一声,身子骨弱,虽是他自己迎着撞上去的,却倒被跌了个倒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下衣上湿了一片,看上去颇像是……尿了。

      傅楚自己低头一看,立时脸红成了一片。这夜半时刻,他这么一脸红,倒是连那掌印都看不分明了。

      那被他撞了的公子的四个家奴,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立刻就围了上来,面目凶煞,吓了傅楚一跳。

      上首一个略带笑声的男声朗声道:“都退下。”

      人头散开,傅楚这才看到,那立在重重花灯之下,面目如那九天神邸般标致的锦衣公子。

      这人漂亮的犹如那天上的谪仙,将傅楚一时看了个呆愣。

      他笑弯了一双空灵好看的眼睛,伸出了一只手,“这位兄台,还不起来?”

      傅楚借着他的力道,腾起了身子,将手上那黑灰蹭了这人一手。这人也不恼,从家奴那里拿来了沾了冰水的锦帕,细细的擦干净了自己那双干燥洁白的手,又递了块新帕子给傅楚。

      傅楚接了,摸着那小时候倒也享用过的南杭云锦,默了默。

      这公子手上原拎着的提灯,被傅楚撞掉到了地上,没碎,但染了灰尘打了褶皱,不美。

      他接了家丁新买来奉上的提灯,提在手里,向前去散步。

      傅楚提脚,跟在他旁边。

      “听闻关于这挑灯,大燕那边有个故事,不知公子可想听一听。”傅楚看他并不撵人,就跟着他穿过人流,漫步于这灯市之上,出言攀谈。

      这锦衣公子本就是出门闲逛消暑,那几个家丁也只叫远远的跟着。这人性子看去平和,也不端什么架子,当下就点了点头,笑道,“讲来听听。”

      “传闻三年之前,如今叱咤八方的燕国镇远大将龙钰还是市井一匹夫。

      此人无妻儿子女,在小镇上以疱牛卖肉为生。有一日,大燕暗卫统领,朝暮楼主花铖偶然路过了他的摊铺。当然,那时的花铖,还只是江湖上一个有天下第一高手之名的少年人。

      龙钰疱牛之技出神入化,花铖见之颇为惊奇,与之攀谈,为其人胸中沟壑倾倒,后朝暮楼建成,花铖将之引入朝堂。大燕少年帝王与之饮酒论政,三日之后,拜为大将。自此,大燕有一名将龙钰,天下名扬。”

      这锦衣公子听他慢慢道来,缓缓顿了顿首。

      侧头,看一眼眼底风云涌动,面目渐露肃然的傅楚,他笑,问道,“这却和挑灯有何关碍?”

      傅楚拢手,垂眸,笑答,“听闻龙钰本是受了世外高人的教诲才有那般胸襟见底,此人虽然不凡,却本不欲入朝为官,陷入那纷争倾轧里去。可是当日,花铖问他,何以肉铺门前,青天白日里,也挑着一盏灯。”

      锦衣公子兴致渐浓,“哦?”

      “原来这龙钰有夜盲之症,怕自己夜里不能视物,才终日在门前,挑一盏灯。花铖便说,我花铖,愿永生为你,于府前门外,挑一盏明灯,日夜不息。厚颜求你,也为我大燕的天下,大燕的苍生,挑一盏灯。这光芒能照亮几丈疆土,便照亮几丈疆土,这灯辉能福泽几代百姓,便请福泽几代百姓。”傅楚缓缓说着,声音愈发的轻。

      这锦衣公子笑了,“居然有这么个故事,也不知有几分真?”

      傅楚拱手,“全凭世人去猜罢。”

      这公子深深看了眼前低头施礼的傅楚一眼,“街头偶遇,也是缘分。这位兄台,随我寻个清净的茶馆,细谈几句,可好?”

      傅楚低头,看着他那双短靴上,宫内女官精细的绣工。

      “如此,甚好。”

      听了一段扰人心的故事,花铖跟着夏颉走出地牢,一低头,就能嗅到自己身上和夏颉身上,那隐隐的血腥气。

      到得自己的寓所,花铖抬眼尽可能迅速的打量一下,就转头对夏颉道,“夏堂主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夏颉垂首施礼,“属下不辛苦,只是夜长梦多,楼主大人也要赶快下个定计。”

      花铖扫一眼门口廊上,斜挑出来的那盏和周围环境略显格格不入的提灯,忍不住上去又看了一眼。

      背对着夏颉,他踏上了门前的石阶。

      “明日再议。对了,明日还烦劳你来,为我引路。”

      夏颉随着他的视线,看一眼那盏日夜不息,照着一丈之地的提灯。

      “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升官发财死老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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