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多么痛的领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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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万丈红绫，从太和殿一直铺到了交泰殿。这般张灯结彩铺陈奢靡，却将这诺大的皇宫显得更加冷清。也许越是繁华锦簇，越是寂静空虚。
宫人们垂头敛息，一行行跪倒于红毯之侧。李明成大步流星的从回廊的这头奔到那一头，又不顾太监总管安瓷真哎呦哎呦的叫唤，看着前面曲曲折折的回廊，索性一下子跳进了太液池，脚尖在那些荷叶上点了几点，跃到了宫殿的另一面去，直接将几个跟随伺候的小太监远远丢到了身后。安瓷真拂尘摆的像个飞蛾子的翅膀似的，好不容易跟上了李明成的步调，长长的衣衫下摆被太液池溅起来的水湿得像块柠不干的抹布，到了地上还不停的滴水。
“陛下，使不得使不得。”安瓷真低声絮叨，好不容易紧跑慢颠的追上了李明成，在他身边一边小跑一边急得直跺脚。
李明成眼睛都通红了，像个杀神一般疯狂的往前走。
到了供奉殿，李明成一把推开上来拉人的安瓷真，把这个老太监一把推到了墙边矗立着的祠牌上。安瓷真滚动着爬起来，哎呦哎呦的扶起来被自己撞歪的祠牌。“先祖在上呦，陛下无意冒犯。”这个老太监跪在那儿磕了好几个头，简直带上了哭腔。
李明成跑到里面一脚踹开了内殿深处的一个红漆大门。
甩开一层层黄色的帷幔，李明成看着里面盘膝而坐的白须老者，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朕求你，醒过来。”
白须老者从闭目养神的状态中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阵子眼前空气中漂浮的浮尘，才悠悠然道：“陛下何须多礼。”
“你去救花铖。只要你把他救回来。朕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李明成有点疯了一样，跪坐在地上，整个人身后却仿佛站着一个气焰滔天的魔。
白须老者掐指，半晌摇头。“我的使命是保护皇族，除非陛下有难，我不会离开长安城半步。”
李明成腾地站起来，“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你不是能看过去未来吗？你去救花铖啊！只要你把他活着带回来，朕愿意为你在燕国的每百里疆域修筑长生祠，永世供奉！”他的眼前，似乎还是那个朝暮楼的左使一身血气，带着哭腔说楼主大人跳下龙腹山断壁生死不明的场景，那个年轻人的衣裳上每块鲜红好像都戳在了他的心里。那些人说在山下发现了花铖的血衣，但没有找到他的尸首。那他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这个人不是天陆最强者吗？他能救花铖。他必须把花铖救回来！
白须老者全不顾李明成的咆哮，高深莫测的一笑，慢条斯理道：“多年前，花楼主确实是我燕国天空上，一颗福星。然而如今星月轮转，天道轮回，花铖若是果然不归，也许我燕国，倒少了许多劫祸。”
他话说的慢慢悠悠，李明成听得心急如焚。
他派出了军队搜山，朝暮楼除了必须留下的，都派去寻找花铖了。但恐怕凭那些人的本事，永远也找不回来他的花铖。
一群废物。
李明成眼睛通红的瞪着，咬牙慢声道，“朕此一生，已无回头之日。如今，朕便立旨擅位于花铖。”他死死盯看那白须老人，“您的使命是护燕国皇帝安全，花铖现在是燕国皇帝，您便去救了他回来吧。”
白须老者目瞪口呆的看着好好青天白日里，大耍无赖的李明成，闭上眼睛，招呼他身后脸苦成老橘子的安瓷真。“小安子，陛下受了惊，有些失心疯了。带回去好生将养吧。”
他下了逐客令，不再理会李明成。
李明成跟装上了弹簧似的，一下子蹦起来往外冲。白须老者睁开眼睛，他年岁已高，一双眼睛却是摄人非常，并无一点浊气。
他在虚空一抓，正要跑出去的李明成就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缚住了，硬拽了回来。“小孩子总是这么冲动。”他嘟囔了一句，终于从那个蒲团上，缓缓站了起来。
李明成在绝望里回头看他，“您肯出手？”
白须老者保持着右手虚握的姿态，牢牢地抓住了李明成。他微笑着，摇摇头，“他没死，终会归来。”他一面说，一面带着李明成向外走，“我已许久不观天象。但这点把握，仍是有的。陛下若是为了他跑出皇宫，远离长安城。势必有损龙气。老夫会把这帐算到花小子头上。”
李明成使尽了力气，挣扎着对抗他的翻龙手，颇有些滑稽，游泳似的挥舞着双手爬到了白须老者身边，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膊，“真的？！”
白须老者有点好笑的看着他，“自然。既然陛下将我唤醒了，老夫也不再闭关。如今天象有变，魔器出世。从今日起，老夫便随身护卫陛下吧。”他说着有点烦恼的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低头的时候，看李明成的眼睛里有了几分清明神色，便撒开了手。
李明成将他打量了许久，才终于冷静了下来，勉强相信了这个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燕国守护神。
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哼了一声。狠狠剜了哆哆嗦嗦如释重负般跟在他们身后的安瓷真一眼，然后伸手抖抖自己的黄袍，大踏步离开了。白须老者望了眼他的背影，有点失望的摇了摇头。
若不是李家只剩了这个嫡系血脉传人，他真不知道，为什么皇位能落到这个狂妄而无知的小子头上。他手一翻，整个人如同一阵风，消失在了空气中。
安瓷真跟在这个如同神经分裂一样，一下子就冷了一张脸仿佛千年的寒冰一样冷静的皇帝身后，忍了很久还是开口道，“陛下，凤箐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昭容娘娘有身孕了。”
李明成脚步停顿了一下。刚才他被花铖身死，尸首无踪的消息弄得整个人都疯了，竟没听进去那时来拜见的方太医说了什么。
景昭容有孕。
李明成一张不动明王一样的冰山脸，一下子就阴郁的可以滴出水来。
景昭容有孕。
李明成冷哼了一声。随后面上，竟裂开一丝温柔的笑意。
这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既如此，封景甄为景妃，迁光瑶殿。令扶离主持晋封，重赏。你明日便去景相府上道喜吧。”
安瓷真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明成，仿佛看见了天崩地坼海天倾覆一般。“陛下……”他本就尖锐的嗓子都快掐断了。
李明成侧头，半转身，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望着他，“小瓷器？”他小的时候，安瓷真就贴身伺候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知道。李明成这个年幼无知的时候用过的称呼，喊出来，一则是宽自己的心，告诉自己念旧情些。一则，也是敲打他，别自以为是太过。
安瓷真本不欲再说，听了李明成这舌头尖上的三个字，突然来了勇气。
“陛下……昭容娘娘这身孕，未必就是楼主大人的啊。”安瓷真不管不顾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了口。
李明成却没如他所想，一把将他推到太液池里淹成水鬼。
他转过头去，疾步向前走。
“若是花铖无事，朕必赐这贱人白绫。”李明成向前走，声音散到风里，“可如今……若他年，”李明成顿住，眼眸微动，“留个骨血在世上，也好。”
符阳殿里，听闻花铖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消息，商秋水从床榻上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
“公子，这可如何是好？”小轩心乱如麻，哭道。
商秋水念了一遍龙腹山三个字，又倒回了踏上。“你们都以为花铖是个赤胆忠心的傻瓜，其实不然，他不傻，比你们都聪明。他只是有些痴心罢了。”他没头没尾懒洋洋说，转头吩咐另一个伺候的小太监备常服，准备面圣。
不管他有多么不担心花铖，这次他都得去李明成面前哭一回。
商秋水想起周丛意前几天递来的消息，就觉得跟吃了屎一样恶心。想到听说花铖已死的消息时候李明成和周丛意的反应会是如何如何，就觉得跟吃了屎还塞了牙一样的恶心。
……
拎着一个巨大的皮箱，坐在马车上，花铖心乱如麻。
夏颉驾着马车，到了长安城外，掀开帘子，“楼主大人，属下先去城内给您买个斗笠或是面具吧。您在车内等我一会儿？”
花铖利索的答应道：“好啊。”
他因过度使用内力，而导致忘忧发作一时失了内力，这两天已经恢复了许多，基本可以自保。是以，夏颉也并不担心留他一人在车内，会有什么危险。
花铖趁着夏颉离了马车，将车停在城外林郊的功夫，拿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撞着马车车壁。
你妈逼啊。
气死老子了啊。
花铖摸着手上的箱子，真是想吐啊。
当晚，他在这杆狙击枪的枪匣子下面找到了一个小册子，以为是说明书呢，差点要销毁掉。结果还是打开翻了一下，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是他自己的手迹。右手的字迹。
“它是不该存于这个世界的火器。它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不论何人走到这一步看到它，请销毁，或者，令其永远沉寂于此也罢。不过我想，能走到这里，应该是另一个我吧。”
他还纳闷为什么自己会写这么奇怪的句子呢。
结果看下去。他快哭了。
他就是那个他觉得的确英雄，但本质很傻逼的原楼主。多么痛的领悟！
忘忧之毒并非最近种下的，早在他六岁左右的时候，他就被灌下了忘忧。忘忧，忘我二十载烦忧。喂他毒药的人，估计想不到他穿越到这里，拥有两世的记忆。忘忧抹掉了他二十年的记忆。却是从他上一世出生开始数的。所以他还留着自己当年穿越前的最后一点记忆和那下药者想让他忘记的六年的记忆。
后来他逐渐长大，对穿越前半年里发生的一切基本都淡忘了。但他还记得，穿越前那最后一个月，顾淮送的生日礼物——这杆狙击枪的使用方法。
他知道自己中了这种奇毒，到了二十岁另一个节点，忘忧会再次发作，将他这二十年的记忆抹去。所以封存了这杆他认为‘来自地狱的魔器’，并留下了这段文字给新生的自己。
这个被周丛意养成一朵顽固奇葩的‘花铖’，凭借依稀的记忆造了这么个密室，把自己穿越时带来的东西一股脑的丢在了这里。
他在信笺里说，“一切超前于时代的东西，必将被时代无情的摧毁。如果你走到了这里，请相信我并不会欺骗于我自己，将他们一起销毁，是唯一的上策。我并非无意将之摧毁，然而这牵系到我失落的记忆，关乎那个被我遗忘而似乎存于梦境的奇特世界，我终不忍毁去这些痕迹。如今的另一个我，当你看到这些的时候，或者已经记起了一切，或者对一切都已尽数无知。如果你果然记起了前世的一切，我衷心祝愿，那是美好的二十年。”
妈蛋后天教育果然能改变一个人。
花铖边看边骂，然后按照‘自己’的指示，阅后即焚。
根据花铖如今掌握的时间轴推算，忘忧比‘自己’的估算，至少提前发作了半年。很神奇的，当他再次被抹去了二十年的记忆之后，崩坏的穿越大神将他穿越前的二十年记忆还给了他。所以当初在天牢，他既不是死了，也不是刚穿，而是……你麻痹的被刷新了一段内存条。
他觉得自己就跟计算机里的一段程序似的，穿越大神想抹掉哪一段，就抹掉哪一段，想补上哪一截，就补上哪一截。都不用担心程序会崩溃的。靠！
花铖想着自己四十岁的时候，可能会想起来在这个世界二十岁之中的全部，变成个包子性格的英雄大叔，就想泪流满面。
而且‘另一个我’绝壁是搬起石头在砸他自己的脚。
当他想趁着夏颉昏睡带着狙击枪偷溜的时候，却发现内力尽失还有伤在身的他，完全搬不动那个巨大的石墩子，即便知道如何破解机关，也没用。
结果他思来想去，还是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夏颉醒来，然后一起走出密道来到长安城郊。
当然，花铖趁着夏颉睡着的时候，将这杆狙击枪给拆的七零八落。如今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重新拼合。
马车外传来高一声低一声的呼救声。花铖从苦恼中回神，皱眉一把扯下车窗步系到了脸上，抬头向外看去。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多么痛的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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