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心上》逸华年

5、第五章回

　　一年之后，七夕之夜，青天客栈异常热闹，情人之夜，善男信女皆走出来，路上张灯结彩，裘六娘忙着店中的事情，小景瑞从屋外走进来，兴高采烈的提着一个灯笼进了客栈。

　　“娘，你看这个灯笼好不好看？”红彤彤的灯笼映照在小景瑞愈发俊美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裘六娘抬头，展开一个笑颜，向小景瑞招了招手。她成了哑巴，公孙景慕给她找了许多神医，可是统统都对她的病束手无策。

　　到后来裘六娘也绝望了。不过是不能讲话，也没有什么。

　　“今儿街上可热闹了，娘都不出去玩。”小景瑞逗弄着灯笼说道。

　　裘六娘嘴角翘了翘。她出去做什么，那茫茫人海中，哪有她想寻的人。

　　小景瑞沉默了一会，抬头说道：“娘，我想去找爹。”

　　裘六娘眉毛一挑，不知他为何会提出这个要求。

　　“娘，你为什么不去找爹，当日你不是说你要去他吗？”

　　裘六娘摸了摸小景瑞的头，沉思。当日她的确想跟着公孙景慕就那样走了。只是，她一想到他妻子的死虽然不是她所致却也与她是有关系的。更何况，他的心从来不曾在过她的身上，她又何况去寻那个烦恼呢。而且，她还成了一个哑巴。

　　“景瑞为什么想去找爹？”

　　裘六娘将字写下来，递给小景瑞看。

　　小景瑞寻思了一会：“爹在边疆抗战杀敌，我也想跟爹一样，虽然爹不一定会认我，但我想跟爹在一起，也想娘跟爹能够在一起。”

　　裘六娘一怔，望着低声倔强的抿着嘴角的小景瑞，心里一疼。他从来未享受过父爱，她跟师兄今生虽然无缘，但因此而连累小景瑞也成了无父之人，她心中也是愧疚的。

　　“好，娘带你去找爹。”

　　大宋边境此刻烈日炎炎，广袤无垠的荒野之地，夹杂着扑面而来的白沙，弯弓大雕，飞鹰枯涸。

　　裘六娘擦了擦脸上的汗，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走在砂砾之中，小景瑞脸上的汗珠结在长长的睫毛上。娘两挽着袖子，手腕处与袖管里的肤色赤白分明。

　　裘六娘回头看了看小景瑞，见他嘴唇干裂，立刻拿出一壶清水递给他。

　　小景瑞一张俊俏的小脸被晒得很黑，他舔了舔唇，将壶推了回去。

　　“娘，我不渴。”

　　裘六娘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他把壶拿着。

　　小景瑞擦了擦头上的汗，腼腆的笑了笑：“娘，我真不渴，快走吧，你再不走，天黑之前就寻不着图塔拉镇啦。”说完，小景瑞拉起裘六娘的手，扶了扶肩上的背包，往前走去。

　　裘六娘心中酸楚愧疚，她关了青天客栈，三个月之前跟小景瑞一起往这边境上走，边走边问路。景瑞思爹心切，有几日他们甚至连夜赶路。她心中心疼小景瑞，从小不曾多疼他，长大了知道真相，也无法享受父母的宠溺。见他一心赶路，她也不曾说过半句。

　　他们要到达的地方叫做胡尔干，大宋的大军就驻扎在那里，而现在他们要去的就是在靠近胡尔干的一个小镇——图塔拉。

　　边境的苍穹辽阔遥远高大，仿佛永远触不可及。夜色慢慢深沉，她们后来行径之处却没有一丝天黑的痕迹。听沿路的商人说这叫极昼，白夜如昼，每年大概会持续两个多月的时间。

　　裘六娘带着小景瑞在图塔拉里的一间小旅馆住下。小馆中喝的水干涩，洗澡的水昏黄带沙，即使淘舀了几次，也不见清澈干净。

　　裘六娘将就着洗了洗，身子总算是干爽了些。景瑞洗澡洗的快，洗完澡他就端着饭来敲裘六娘的门。

　　裘六娘打开门，见小景瑞一张黝黑发亮的脸，不禁欣慰的笑了笑，侧身让他进来。

　　“娘，吃饭。”小景瑞将饭碗放在桌子上说道。

　　裘六娘依言坐下，端起碗吃了起来，这边境没有好米，饭也没有蒸熟，两人凑合着吃了两口。小景瑞端着碗，凑到裘六娘面前，一双澄澈的双眼看着她：“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爹？”

　　裘六娘闻言，筷子一顿，抬头刚要张口，忽然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两个相视一眼，正站起身时，忽然几个官兵闯了进来。

　　裘六娘连忙把小景瑞拉到身旁，皱着眉，目光冷峻的看着那几人。

　　“奉大将军之令，搜查金国反贼。”其中看起来带头的官兵拿出一张纸抻到他们面前。然后大手一挥，“搜！”

　　“娘，他们”小景瑞蹙着眉毛，一脸的愤懑。

　　裘六娘拉住他，冲着他摇了摇头，拉着他退了下来。

　　等到那些官兵退下，小景瑞义愤填膺道：“这些官兵未免也太蛮横霸道了些，将来我若有机会做了大将军，一定会严惩军纪！”

　　裘六娘看着他目光中闪烁的坚毅，心里忧喜参半，她私心是一点也不愿他将来做什么大将军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父子血缘，她虽从未教过他半点武功，但景瑞却对军事一直都有莫名的喜欢，他渴望上战场杀敌，挥刀斩马，纵横沙场。

　　第二日，裘六娘跟景瑞起了个大早，早早的就出发了，边境中午温度高，二人趁着天色还未大亮赶紧赶路，若不出所料，他们不到黄昏时分，便应该能到胡尔干了。两人刚出城门的时候，运气极好的碰到一队商旅，他们正巧要经过胡尔干，便说载他们一程。

　　小景瑞第一次坐骆驼，高兴的手足无措，摸摸这摸摸那，裘六娘倒是淡定些，她从前跟着师父的时候，也曾见过骆驼，虽然没有骑过，但也对它的习性熟悉几分。

　　商队并未沿着官道上走，而是走了另外的一条道路，沿路上小景瑞竟然逐渐看到了一大片绿洲湖泉水。

　　绿荫之处，清风自来，荫蔽成凉，快到中午时分，众人在此歇息了一下。

　　小景瑞舀了一口泉水，甘甜可口，清冽润肺，他转过头苦着脸说道：“娘，我们之前为什么不走这些有阴凉的地方？”

　　裘六娘亦苦着眉毛，她也从未出过这样的远门，更何况还是到这荒无人烟的边境之处，她哪里知道这一毛不拔之地，竟然有如此酣畅之地。

　　下午她们竟然提前到了胡尔干，裘六娘在很远远的地方就看到了那高高搭起的瞭望台，她手下不禁一紧，心里生出几分紧张来，她们这样能进到军队里吗，能见到师兄吗，师兄若见到他们两人来，会不会不愿意见到他们，在来的路上她原本都未曾真正想过的问题，这一下居然全都涌上脑海。小景瑞明显是极为兴奋的，他抻直了脖子，不住的往前眺望，只盼能更快一点到达军队。

　　就在他们要靠近军队驻扎之地时，不知为何突然起了风沙，远处瞭望台上的官兵似乎看到一伙人正在朝他们靠近，此刻又起了风沙，顿时门口守卫的官兵一阵骚动。

　　风沙起的极大极干，裘六娘被沙迷得睁不开眼睛，空气中的尘土飞扬，她一呼吸便是满口的土。

　　还未等裘六娘反应过来，已经被一众官兵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看起来模样十分年轻的官兵举着枪对着他们。

　　为首的商旅领队已握拳开口说道：“各位官爷，我们是途径此地的商队，这里有两位想要找公孙将军，我们便顺带他们一程。”

　　那年轻的官兵显然十分诧异，他又开口道：“是何人要见公孙将军？！”

　　“是我。”裘六娘还未反应过来，景瑞的声音突然响起。

　　只见小景瑞翻身下骆驼，他扶下裘六娘，六娘脚刚落地，他便转身说道：“各位哥哥，是我跟我娘要找公孙将军。”

　　“你是什么人，居然到这里来找公孙将军？”那年轻的官兵分明不信。

　　小景瑞思忖一下，说道：“各位哥哥请行个方便，等到公孙将军见到我们二人，你们便会知了。”

　　年轻官兵轻嗬一声：“你们说你们认得将军，我便要将你带到军队里，万一你们是奸细怎么办？”

　　“怎么会，我可是汉人！”小景瑞皱着眉头说道。

　　“实相的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军营重点岂非你们这些人想进就进的。”

　　裘六娘在一旁，皱着眉将景瑞拉到身后，从脖子上解下一个玉佩放到官兵的手上。她转身向小景瑞打手势，小景瑞连连点头，他转头对那官兵说道：“你将这玉佩呈给将军看，他见到玉佩自会知道的。”

　　那官兵半信半疑，凝视了玉佩半响，粗声说道：“那你们在这里等着。”

　　年轻的官兵留了几人在此处，其他人返回军营，裘六娘与小景瑞站在原地翘首以盼。那商旅的领头塞了几两银子到看守他们的官兵手中，那几名官兵相互看了几眼，放他们离开了。

　　“二位就此别过了。”那领队对着他们两人说道。

　　裘六娘对他们甚是感激，今日若不是他们，他们两还不知走到何时，她朝他们福了福，以示感谢，小景瑞亦在一旁握拳相谢。

　　没过多久，未见人，却先听见马蹄的声音，裘六娘回头，只见公孙景木骑着黑色的马飞奔而来。

　　小景瑞早就看到了公孙景木，他朝着遥远的公孙景木摇着手，大声的喊：“爹！”

　　裘六娘脸色一怔，忽然又有些害怕见到公孙景慕，哒哒的马蹄声落在她的心上，让她心绪复杂。

　　黑色的马驹停在二人眼前，尘土飞扬。裘六娘一双美眸望着马上威武的人，心生怯意。

　　他跳下马，小景瑞已经扑上去：“爹！”一声爹喊得掷地有声。

　　裘六娘缩在后面，手指攥得紧。

　　公孙听见那一声“爹”，冰冷了许久的心忽然生出许多酸涩暖意，他朝着小景瑞点了点头，拍了拍肩膀。

　　小景瑞那张黝黑的脸亦展开了笑颜。

　　公孙景木走到裘六娘面前，裘六娘看了他两眼，复而低下头，怯生生的喊了声师兄，却恍然记起自己早已经不会说话了。

　　公孙景木显然也忘了她早已失声的事情，原本心中一点怒火也消失殆尽。

　　他翻身上马，然后将手递给裘六娘，裘六娘猛然抬头，他深邃的眼眸盯着她：“上来。”

　　裘六娘试着将手递过去，两只手紧握，天晕地转之间已经被他拉上马，落在他的怀中。他双手拉着缰绳，完全将她困在胸前，公孙景木转过头，望着站在地上小景瑞，笑道：“儿子，上马！”

　　小景瑞眼眸顿时亮了，翻身上马，公孙景木朝着身后的小景瑞喊了一声：“抱紧了！”然后拉动缰绳，奔向驻扎地。

　　尘土飞扬，骏马奔入军营。裘六娘的心随着马儿的奔驰也起起伏伏。

　　到达他的营帐前，小景瑞率先下了马。公孙随后跟着下了马，他伸手接裘六娘下马。入了营帐之中，公孙景慕这才问道：“你们俩个怎么来了？”

　　裘六娘没有开口说话，小景瑞站在一旁看着公孙景木一时又好像有些怕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公孙景慕看了看裘六娘，将目光转到景瑞那里，他走到景瑞的面前，双手捧着小景瑞的肩问道：“景瑞，你不要怕我。当日之事，是爹冲动了。”

　　公孙景慕说道此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他垂下目光，淡淡的说：“深苑的死，我也有责任，你不会武功，当时也预料不到那人会剑走偏锋，如果我能早点料到他们是敌国奸细，就不会”

　　景瑞一双眼睛惴惴不安的看着公孙景木，他神情失落，景瑞轻声喊了一声：“爹”，公孙这才回过神来，他浅淡的笑道：“恐怕是今世我与她跟那个孩子的缘分太浅，这怪不得他人。”

　　裘六娘在一旁看他憔悴心灰，心是像被狠狠的抓了一下，他仍旧是记着他的亡妻啊。

　　公孙景木舒了一口气，回神说道：“你跟你娘是从关中走过来的？”

　　小景瑞点了点头。

　　“苦了你娘俩了。”

　　“爹，不苦，是我想来找你的，我也想像爹一样做将军，守卫边疆。”

　　公孙景木见小景瑞眼中熠熠光辉，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只是这边苦得很，你能受得住吗？”

　　“能！”

　　公孙景木欣慰的笑了起来，他不禁意的将目光转到裘六娘那处，只见她碰上的他的眼神，慌乱之中连忙垂下头，不再看他。

　　公孙景木收回目光。

　　“你们一路上一定很辛苦，让人带你跟你娘下去洗洗。只是这军队里的环境不比关中，你们就先将就将就吧”公孙景木向小景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