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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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FBI一直以调查为由不愿透漏案情，凶嫌霍布斯死亡之後，他曾经绑架杀害九名少女并且吃掉她们的罪行，最终还是摊到阳光下。这宗发生在明尼苏达州的骇人惨案不仅在当地引发轩然大波，甚至还登上CNN的新闻，导致举国哗然。先前因为被害人的遗体被发现挂在鹿角上，警方和媒体给了凶手『明尼苏达伯劳鸟』的称号，然而人们万万没想到，实情竟是如此贴切，让人惊吓并且作呕。
这几天所有的媒体都在报导这则新闻。然而，由於凶手当场被击毙，後续的审判就此夭折。那些受害人家属的悲恸和恨意丶来自社会大众的批判和挞伐，以及还没填饱肚子的记者们的骚动和不满，就像被闷在一只压力锅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化学变化。FBI不得不特别谨慎小心，防止炉里再掉入一块燃料，爆发出脱离控制的场面。
就在此时，霍布斯的女儿——从死神镰刀下捡回一条小命的阿比盖尔．霍布斯，在警方戒护下转院来到巴尔的摩，住进市里的约翰．霍普金斯医院。虽然已经脱离险境，她却一直深陷昏迷之中。评估的医师认为，因为遭受到太大的惊吓和打击，阿比盖尔的身体自动开启保护机制，强制她陷入沉睡，可能还要好一段时间才会醒来。
霍布斯的妻子已经死亡，他活下来的女儿成了最有可能知道霍布斯犯案经过的人。阿比盖尔在病床上睡梦憨甜，急着破案的杰克．克劳福德却已经好几天夜不能寐。不过和为了黑眼圈烦恼的克劳福德相比，第一次开枪杀人的威尔．格雷厄姆才真是噩梦连连。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他看起来仍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曾经只和威尔有过一面之缘，葛洛莉雅本来不会知道他的情况。然而汉尼拔要上医院探望阿比盖尔，他本人很愿意满足自家秘书的好奇心，带她见识新闻上声名狼藉的『明尼苏达伯劳鸟』——他的女儿长着什麽模样。於是，随行的葛洛莉雅再次见到了FBI的『特别调查员』先生。
傍晚时分，他们结束诊所的工作之後驱车前往医院。他们走进病房的时候，威尔也在。他正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盯着沉睡不醒的阿比盖尔。已经完全徜徉於个人的内心世界中，他完全没有注意两人的到来，直到汉尼拔换了声：『威尔。』这才惊醒过来。
脸上的表情由麻木转变为迷茫，威尔呆望汉尼拔好几秒，随後注意到站在他身後的葛洛莉雅。威尔微微皱眉，显然有些困惑，来不及多想，他就这样直接地对上葛洛莉雅的视线。然後，她对他眨了眨眼睛——
汉尼拔和葛洛莉雅惊讶地目睹威尔从沙发上跳起来，脸色迅速从苍白变成潮红，神经质地翻找口袋，掏出眼镜仓促戴上的全过程。
『很抱歉，格雷厄姆先生，看来我的出现太过突兀，它似乎给您带来了困扰。』葛洛莉雅露出充满歉意的微笑，轻柔和缓地说道。
威尔的反应越发困窘，他胡乱挥舞双手，语无伦次丶结结巴巴地说：『不是，不是，妳……妳错了！噢不……我……我不是说妳错了，我……我是说妳说的不对。噢不……不是这样，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威尔明显已经绞尽脑汁，然而在他的大脑里，属於他的字词库不晓得被谁按了删除键。在他能够顺利找到还原功能之前，一切搜寻都是徒劳无功。
汉尼拔相当乐於观赏威尔的窘态，但是做为一个友好善良的人，他不应该也不能够继续这样做。於是他开口解围道：『坐下，威尔。你看起来有些疲惫，这几天休息不好吗？』
威尔盯着汉尼拔看，从他严肃的表情中辨认出关怀与坚持，又飞快瞄了眼葛洛莉雅。迟疑一会儿，他依言坐回沙发上。坐在靠边的角落，他留下足够的空间给汉尼拔和他的秘书，然後想起还没回答汉尼拔的问题，咕哝补上回答：『我做了几天噩梦，不过那不要紧，我很好。』
见他不想谈论这方面的话题，汉尼拔没有再问下去。尽管威尔称得上他的病人，现在并非看诊时间，汉尼拔不会在诊间外探究病人的隐私。於是他在威尔身旁坐下来，转而问起阿比盖尔：『杰克告诉我，阿比盖尔昨天转院过来，她现在的情况怎麽样？』
『医师说她的病况很稳定，没有任何生病危险，就是一直醒不过来。』威尔看着自己的膝盖回答。话题的中心不是自己，让他能够逐渐放松下来。
汉尼拔听了叹一口气，惆怅地说：『我并不感到意外，这世上恐怕很少有比被自己的父亲亲手伤害还要大的打击。血亲之间的暴力总是最为残忍，让人打从心底无法接受。可怜的女孩。』
葛洛莉雅走到病床边，凝视床上昏迷的少女，碰了碰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说：『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那些被她父亲杀害的女孩子也都很漂亮。』威尔抬起脑袋，瓮声瓮气地说：『他吃了她们。』随即他顿住，露出懊恼的神情，『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
『如果你想要吓到我，恐怕得换一种方式。』葛洛莉雅直视威尔，定定说道。
这一次，威尔没有立即别开视线，葛洛莉雅的眼睛吸引住他。她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好似刚下过雨的天空，清澈丶凉爽而且柔和，让人一时之间忽略掉她的外表——那过於光彩夺目，让威尔畏缩闪躲，害怕被其灼伤的外表。她只是温暖的秋阳，而非滚烫的夏日，威尔终於不再像只蜷缩成球的刺猬，缓缓伸展开手脚。
『归功於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记者，这几天只要关注过新闻的人都知道你们的案子，实在是——非常巨细靡遗。』葛洛莉雅从容的语调里带出一丝无奈，她拉过裙摆，往床边的扶手椅上坐下，将原先勾在手肘的手提包放在腿上。
今天她穿着一袭香槟色的连身洋装，镶嵌着珍珠和白色蓝宝石的黄金吊坠在她胸前闪闪发光。再加上那颗金色的脑袋，对於威尔的视觉习惯来说，确实太过耀眼。尤其是当她不站在一身深褐色西装的汉尼拔身边，入暮时分的病房彷佛都要亮了起来。
不过不可否认，汉尼拔的秘书就和他本人一样，彷佛天生带有一种让人心悦臣服，敞开心房信任的气质。
美丽高贵的女子温柔地笑了，眼角盛着流金般的欢愉，她和缓说道：『一直没有完整自我介绍，我是葛洛莉雅，葛洛莉雅．斯图亚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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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阿比盖尔过来巴尔的摩是杰克的意思，他似乎打算在她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盘问她，问她关於她父亲的事情。』解答汉尼拔的疑问，威尔沉闷地说。谈起这件事情，他显得郁郁不乐。
『他有些操之过急了。虽然基於调查的压力，他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然而对於阿比盖尔来说，任何提及她父亲的话题，无疑都会再次造成伤害。』汉尼拔说道，措辞保守却中肯。
『我也这麽认为。』威尔同意他的话，尤其是後面一句。
威尔看待阿比盖尔的心情很复杂。那时候，他除了朝霍布斯开枪以外没有其他选择。然而只要想起因为自己的涉入，阿比盖尔一夕之间成为孤儿，他的心里就会蔓生起一股愧疚。他的行为完全出於正义，没有人能够指责，但是事实是——他间接害死阿比盖尔的母亲，亲手杀死她的父亲，尽管同时他救了她的命。
情感上，威尔不希望看到这女孩再受到任何伤害，尽管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或早或晚，她总是要醒的。她的再次睁开眼睛，打破的将是重回现实前的最後安宁。』汉尼拔靠上椅背，双手交握在腹前，淡淡说道。
瞄了阿比盖尔一眼，威尔嘀咕：『绝不能让记者们知道她在这里，不然……』他烦恼地抓了抓头，『他们又找到新元素，可以继续编造他们的恐怖小说。』
『恐怖小说？你这样说很有意思，虽然人会吃人这件事实在不算稀奇的题材。』葛洛莉雅开口说。她刚才一直很安静，除了开头介绍自己，之後都用柔和的目光看着他们，专心听他们说话。
『至少足够惊悚，能够满足「某些人」的阴暗心理。照最近报纸的热销情况来看，「某些人」的数量显然不少。』威尔不高兴地说。不过房里醒着的人都知道，他不满的对象不是葛洛莉雅。『我还看过有人一边读报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他们的消化功能可真好。』
葛洛莉雅听他这样讽刺，忍不住噗哧而笑，瞥向汉尼拔。
汉尼拔的脸上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表情，不过在和葛洛莉雅对上视线的刹那，他漆黑深沉的眼底彷佛闪过一道幽芒。微微挑动嘴角，汉尼拔以一种难以觉察的奇异语气问道：『妳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为什麽这麽说？』
葛洛莉雅扣着扶手的手指顿了半秒，她抬起眉毛，斟酌字句慢慢说道：『显然，过去也不是未曾发生过食人的案例。纵观人类能够留下文字记录的数千年历史，在那些灾荒和战乱频传的时代，同类相食的例子并不罕见。时至今日，当二战的阴影早已被遗忘在上个世纪，远方国度的硝烟和战火被框限在萤幕和相片里，每过一段时间，世界各地依然会传出人吃人的事情。嗯，同类相食确实非常惊悚，但是藉机哗众取宠实在叫人心生反感。』
『妳的这番话真该让那些成天守在FBI门外的记者听见。』
从病房门口走进房内，身材高挑的女子含笑说道：『我是阿拉娜．布鲁姆，很高兴见到妳，想必妳便是葛洛莉雅．斯图亚特。』
阿拉娜．布鲁姆有着一头半长的黑色卷发，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纪，合身的衣裙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虽然最引人瞩目的是她的衣服，非常鲜艳的色彩，非常新潮的花纹，非常地……具有个人特色。
葛洛莉雅收回目光，她没有密集恐惧症，只是暂时有点眼花。布鲁姆的话让她在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很快反应过来回应道：『我知道妳，布鲁姆医师。我听克劳福德先生说起过妳的名字。』
『直接叫我阿拉娜就好。』阿拉娜．布鲁姆亲切地表示，『我也是从杰克那里知道妳的，妳让他印象深刻——莱克特医师的漂亮秘书。』她俏皮地眨眨眼睛，转头朝威尔点头致意，然後跟汉尼拔打起招呼：『好久不见，汉尼拔。』
『很高兴再次见到妳，阿拉娜。』汉尼拔站起身，和她握了握手，『上次见面还是妳从学校毕业的时候。妳在乔治敦过得怎麽样？』
『还行。我当初听到你出去开诊所的消息，实在惊讶极了。直到现在，我还时常听到仰慕你的学生们失落地埋怨。』阿拉娜．布鲁姆玩笑说道。
『不用带学生真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当然，不包括妳，妳足够优秀。』汉尼拔补充道。
『你在推荐函上确实表达了这点，证明它不只是句好听的场面话。』阿拉娜．布鲁姆大方收下他的夸赞。
她的自信理所应当。这几年阿拉娜．布鲁姆陆续发表几篇论文，都登上学界里的专业期刊，她的研究结果获得相当高的评价。她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因此才会应邀到FBI讲课，从而认识杰克．克劳福德，这才会有将威尔介绍给汉尼拔一事。
『我想妳是来找威尔的。』汉尼拔笑了笑，往旁边让一步说。
阿拉娜．布鲁姆当然是来找威尔。她早就警告过克劳福德，让威尔出外勤不是个好主意，尤其是他总爱把他往血腥暴力的凶杀现场送。威尔的共情能力确实神奇好用，但是这意味着他必须毫无保留地让凶手的恶意渗透他的内心，将自己沉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光是事後的现场调查对他的精神伤害就已经足够大，更别提这一次他还亲手杀了人。
阿拉娜．布鲁姆实在非常气愤，她刚才在学校里和克劳福德彻底表达了不满，结束课堂後直接过来医院关心威尔的情况。虽然她不是威尔的医师，却是他的朋友。
阿拉娜．布鲁姆和威尔讲话的时候，汉尼拔走向葛洛莉雅，『不高兴？』他低下头轻声问，嘴角隐隐挑起。
不晓得他为什麽这样认为，葛洛莉雅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她倚着扶手椅，看起来慵懒又优雅极了
不过她也没有否认，她眯起眼睛看着汉尼拔，反问道：『何以见得？』
『感觉。』简短两个字，汉尼拔偏偏说出高深莫测的语气。
葛洛莉雅听了哼笑出声，她慢条斯理地说道：『那麽你的感觉并不完全正确。我的情绪并不低落，我只是在认真思索。』
『思索什麽？』汉尼拔顺着她的意思问。
葛洛莉雅撇撇嘴，叹一口气说：『你和布鲁姆小姐都是博士，在学术领域上颇有建树，我是不是也该更有追求一些？』她认真看着汉尼拔，『世人毕生营求的财富，我与生俱来。然而除了经营好家族的产业，将其传承下去以外，好像我的人生也就仅只如此了。你知道，我对於管理银行兴趣不大。』
『那麽妳想要做什麽呢？』汉尼拔问，将手搭在椅背上，手指拂过她的头发，『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妳不会永远待在我的诊所里。』
『我还在想。』葛洛莉雅皱了下眉头，随即睁大眼睛问他道：『不过在此之前，你应该还是愿意收留我吧？』
『当然，乐意至极。』汉尼拔嘴角的弧度更加上扬。
那一边，阿拉娜．布鲁姆和威尔的谈话已经结束。毫不意外，威尔并不认为这次的意外事件对他造成任何心灵损伤，他只是情绪上一时的问题，自己调适过来就好。阿拉娜．布鲁姆无法再说下去，只能以朋友的立场希望他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至少确保充足的睡眠。她原本想拉威尔一同去吃晚餐，但是威尔婉拒了她，希望一个人多待一会儿，於是她只好和他道别。
汉尼拔和葛洛莉雅也到了离开的时候，在他们走出病房之後，阿拉娜．布鲁姆拦下他们问道：『不知道你们等下是不是有别的安排，假如有时间，可以一起吃顿晚餐吗？』
汉尼拔看向葛洛莉雅，视线交流後，他点头说道：『可以。』
阿拉娜．布鲁姆重新露出笑容道：『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墨西哥餐厅。』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