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佳木》天青河白

2、质子府

　　大丫吃过早饭，又给父亲煮好了粥，趁着早晨凉爽就挑着菜出发了。

　　菜担很沉，她挑的摇摇晃晃，走走停停，用了比何三平时多三倍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质子府说起来是个府，其实也就是一个不大的院落，邯郸城里普通富户的宅子都比这个气派，以至于她都有点不敢相信，生怕自己走错了路。

　　门口站着两个身着胡服，头戴武弁的佩剑侍卫，石像一样杵在门口，她想起父亲的嘱咐，这才有些相信了。

　　她走过去给两个侍卫行了礼，其中一个人冷喝：“干什么的！”

　　她有些紧张，还有点害怕，小声说：“送菜。”

　　“送菜？不一向都是何三吗？”那人一脸狐疑。

　　她赶紧解释：“他是我爹，今天他病了，所以叫我来。”

　　那侍卫把她从上到下好一阵打量，又仔细查看了她的菜筐，这才挥挥手让她进去。

　　一进去是个小院子，院子里扫的很干净，空荡荡的什么植物也没有。

　　她不敢多看，挑着菜进了后厨，把菜放下，厨房虽然收拾的干净，但是很简陋，灶台也冰冷，没有一般居家过日子温馨的烟火气息。

　　从进来到现在，没有看到一个人，她甚至怀疑这根本就是一个空院子。

　　她把菜摆放整齐就打算离去，忽然听到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摔碎的声音，又有人低声咳嗽，那声音似乎是从厢房发出来的。

　　她沿着墙走到厢房，窗户只开了一个小缝，她乍着胆子从缝里往里看，黑漆漆的小房间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家什，窗下是一张卧榻，上面摆了一张小案几。案几上搁了几本书，已经被翻的很破旧。

　　最里面是一张床，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床边的地上，有些粗陶的碎片，刚才的声音应该是陶器落地的声音。

　　那人似乎十分瘦弱，不经意看的话，根本没发现那里有人。许是病人，需要静养，难怪这里人这么少。

　　她转过身，去厨房取她的菜筐，咳嗽声又响起。

　　她有点不落忍，可能那人想喝水，却把杯子扫到地上。

　　去厨房找到了一把水壶，用一个粗陶杯子盛了点水，走到厢房门口，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进去。

　　一进屋，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屋里闷闷的十分不舒服，在这样的屋里住，难保不生病。

　　她走近床边，看清了床上的人，那是一个少年，和自己年纪也差不多，一张脸苍白瘦削，双目闭着，可能睡着了。

　　听到有动静，少年动了动，声音虚弱：“小五，我想喝水。”

　　大丫想，小五可能是服侍他的人，一时走开了，没多想，她把水杯递到他唇边。

　　他忽然出手如电，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大丫没想到一个病人竟有这么大力气，一下子吓住了，水杯里的水洒了几滴出来，滴到被子上映出了一个水渍。

　　那少年睁开眼睛，大丫的心猛一颤，那是一双美丽的凤眸，明亮又幽深，看一眼就像跌进了一汪秋水里，把大丫看呆了。

　　少年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大丫的手腕吃痛，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是来送菜的。”

　　“送菜？送什么菜？”

　　“就是你们府上日常吃的菜，一直是我阿爹送，今天他病了，就叫我来了。”她战战兢兢的说着。

　　少年冷冷的打量着她，许久，才慢慢松了手，重新躺好，许是刚才的出手让他消耗了不少气力，他的呼吸加重了些。

　　大丫揉了揉被他捏过的手腕，想起他说想喝水，就拿起了杯子，送到他面前，小声说：“公子，喝水吧。”

　　少年先是看看那杯子，又看看水，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

　　大丫忙说：“我从后面厨房倒的，很干净，你病了要多喝水。”

　　少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她，于是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苍白的脸似乎有所缓和。

　　大丫打量着这个房间，到处都有股潮潮的霉味，尤其是少年盖的被子，硬硬的，盖上去肯定很不舒服。

　　她嗫嚅着：“恩，那个，要不要帮你晒晒被子，今天天气还不错，被子晒软了，就不会盖着难受了。”

　　少年还是沉默，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好像那里有朵花似的。

　　半天他才说话：“好吧，备用的被子放在床头的箱笼里。”

　　他居然同意了，大丫感到不可思议，虽然她粗苯，可凭直觉也感觉到这个病弱少年身上有一种拒人千里的戒备和冷漠。

　　她把备用的被子拿出来帮他换了，又把席子铺到院子中间，把湿冷的被子放在上面，用手轻轻的拍打，希望太阳可以晒的均匀，蓬松。

　　把被子晒了，她发现窗下的榻上还有几件脏衣服，就顺手拿去洗干净，晒在后院里。

　　她是个勤快的人，洗完衣服又干脆打了桶水，把房间都擦了一遍，又打开了窗户，让新鲜的空气透进来。她甚至还帮少年煮了一碗白米粥。忙来忙去，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在她忙碌期间，少年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她跑进跑出，眼神空洞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她把热腾腾的粥端到他面前的时候，少年冷漠的脸上才划过了一丝亮色。

　　她看着他把粥吃完，洗好了碗，重新给他盖上晒过的薄被，她才想起出来已经大半日了，父亲在家肯定等急了。她拿好菜筐，打算去给

　　少年打个招呼，这时候，从门口进来了两个人，一个也是个少年，长的十分白净，他的手和眼睛安静的低垂着，很顺从的样子。

　　另一个人是个老者，白面长须，背了一个药箱，少年轻声而客气的指引老者往里面走，看到她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惊讶，只轻轻的对她点点头。

　　这个少年估计就是他口中的小五，那个伺候他的人，刚才不在，原来是去请医生了。

　　她没有想到，这个病弱少年只有一个服侍的人，如果不是她今天来，可能他要一直等到小五回来才能喝到水。唉，真可怜啊。

　　虽然自己家里也不宽裕，可是一家人十分和睦，虽清苦也其乐融融，这个病弱少年不但行动不方便，连屋子都是冷清清的，看来住在府里的人也未必就幸福。

　　大丫这样想着，提着菜筐出了门。

　　正好赶上侍卫换班，刚才盘问她的那个侍卫一看到她就喝道：“你在里面干什么！怎么那么久！”

　　大丫正要解释，就听另一个侍卫不耐烦的催促：“还磨蹭什么？我都饿晕了，快点快点。”

　　那侍卫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就急急的和他的同袍离开了，换上了另外两个人。大丫趁机赶紧转身离开。

　　走到拐角，有人轻声叫：“姑娘！”

　　她一回头，原来是刚才那个叫小五的少年。

　　小五从袖中拿出一小袋钱，递给大丫：“这是公子嘱咐我交给姑娘的。”

　　钱？她就做了这么点子事情，完全是觉得那少年可怜，哪里想过收钱，忙摆手不要，使劲塞回给他，然后急匆匆的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