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记忆》慕苏拉

2、突发，措手不及

　　（二）突发，措手不及
　　她坐在花前，美丽那样纯真，一如十六岁的时候，我和舒洛遇见她时。
　　粉红色百褶裙，落着栀子花瓣的长发，唇角的笑容反射着阳光。
　　我将冰水放在他面前，脸上是和蔼温柔的笑容。
　　看，人总是擅长掩饰自己。
　　“听依锦说姐姐在经营花店，所以很想来看看，不知道会不会添乱阿。”
　　她笑，甜甜深陷的酒窝。
　　“不会，你来了，也有人陪我讲话。”我笑笑，然后喝一口水，将眼里的一切包裹在垂下的眼睫里。
　　“姐姐一直经营花店么？”
　　“不是，这个花店大概有三年吧。”
　　“那姐姐以前是做什么的呢？”希艾随口问道。
　　我抬头看她，她的眼里纯净透明。
　　应该是无心的。我在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医生。”我答道。
　　“哇，白衣天使哦。”希艾很羡慕地托着腮说道，“很神圣的职业……救死扶伤，姐姐应该救过很多人吧？”
　　“嗯。”我有些慌乱，一句无心的问话却让我的心里如海潮般汹涌澎湃。

　　“依锦和你……是怎么认识的？”我问道，将桌上的枯叶收拾到垃圾桶里。
　　“阿？”希艾从花丛中探出头来，然后笑着说，“是在一次画展上。”
　　依锦在美国学习绘画和摄影艺术，从小就喜欢这些的他在十七岁的时候毅然决然地要留学美国，溺爱他父母自然满足了他的要求。
　　“能碰到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还真是缘分。”希艾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
　　我回头，对上她的眼睛。
　　“姐姐和依锦，真的好像。”
　　“嗯，是双胞胎。”我笑着说，然后绕过她。
　　“哦……”
　　身后的她，恍然大悟。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直到傍晚小店关门，她才依依不舍地走。
　　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也不会知道，她应该有多恨我。
　　一切都过去了……

　　那日之后，希艾许久没有来过。
　　傍晚，我将饭端上桌，然后听到玄关处的响动，舒洛回来了。
　　“饭菜做好了，去洗手然后……”
　　我僵在那里，然后看见他的背后，微笑着的希艾。
　　“刚才她原本是想来找你的，却在路上迷了路，我顺路将她带回家。”舒洛轻描淡写，然后换衣服。
　　“那……就一起吧。”我笑笑，然后迎过去。

　　饭桌上。
　　“依琴，你的青菜这回做得很够味。”舒洛笑着说，很幸福的样子。然后他夹起一块，放到希艾碗里，“你尝尝，你姐姐的手艺很棒的。”
　　“好。”希艾笑着，然后尝了一口，“哇，果然很好吃呢。姐夫真的很幸福哦。”
　　“呵呵。”我低头浅笑，筷子却将米饭狠狠地戳了一下。

　　饭后，希艾和我在沙发上胡乱聊着，电视上播着电视剧，又是那种烂俗的情节，希艾却看得津津有味，她还说女主角的性格很像她。
　　舒洛被我赶去刷碗，他只是捏着我的鼻子说：“依琴，你越来越懒了。”
　　这一幕被希艾看到，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聊什么呢？”舒洛端着果汁走过来。
　　“女性话题。”我随口说道，然后笑了笑，然而在看到那果汁的时候，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抽痛了。
　　“柳橙汁？”希艾惊喜地叫道，扬起可爱粉嫩的脸，冲着舒洛睁大了眼睛。
　　“嗯。很喜欢吧。”舒洛波澜不惊地将柳橙汁放到她面前，然后将另一杯放到了我面前。
　　“姐夫难道知道我喜欢这个？”希艾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舒洛微怔，垂在体侧的手微微颤抖，血管清晰可见，皮肤苍白的有些透明。
　　我感到太阳穴在突突的跳动，面前的柳橙汁仿佛是粘稠的血液，醒目得刺眼。
　　希艾笑了笑，“姐夫怎么是这种表情啊？是依锦说的吧？”
　　我粗重的喘着气，然后向后靠去。
　　“他每次吃饭都给我点一杯柳橙汁，不知为什么，每次喝它，总会有种奇怪的感觉……有些紧张，有些甜蜜。”
　　“依锦，对你很好。”舒洛弯着嘴角，慢慢地走到我身边坐下。
　　“姐姐，也喜欢么？”
　　“是啊。”我点点头，感到心里的某个部位正在被撕扯着，火辣辣的痛。

　　安静，很安静。
　　舒洛轻轻握着我的手，不知从何时起，每次坐在我什身边时，他总有这个习惯。他说，这样会让他放松下来。
　　这么说，他刚刚一定是很紧张了。是因为，希艾那句话么？
　　我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掺了浆糊，搅不开，闷在里面。

　　这是……什么声音……
　　我和舒洛不约而同地看向希艾，希艾的手死死按住脑袋，呼吸沉重的如同颤抖的帆布，闷闷的，听得人心里发慌。她的脸涨红，瞬间又变得苍白如纸，手中的杯子不停的抖动。
　　啪——
　　杯子破裂，橙黄色的液体带着那种腥甜的气味弥漫着空气。
　　夹杂的，还有鲜红的血。
　　血……一滴一滴……
　　那血从舒洛赤裸的脚底开始蔓延，瞬间布满了破碎的玻璃。
　　刚刚，他连鞋都顾不上穿，那样急迫地跑过去，扶起她。
　　连我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那种速度。
　　连玻璃扎到脚，都没有察觉么？难道那种痛苦，已经完全被她的痛苦掩盖了么？
　　我的喉咙里仿佛有棉花，塞得满满的，说不出话来。

　　希艾按住头，抿住的嘴唇不可抑制地呻吟出来。
　　每一声，都令脸色惨白的舒洛眉头皱得更紧。
　　他死死抱住乱滚得她，保住她的头。
　　“阿——痛死了——”她尖叫着，浑身战栗。
　　“希艾……希艾……”舒洛唤道，紧紧扣住她的头，放到自己的胸口，希望能让她安稳下来。
　　“舒洛……”我干干的嗓子里，费力地吐出这两个字。
　　“依琴，快拿镇定剂来——”
　　舒洛冲我吼道。
　　吼，他有多久没这样了？为了希艾，他又变成这样了么？
　　那个温润如美玉的男子，如今像头发怒的狮子，冲我咆哮。
　　“还愣着？快去阿！！”他抱着浑身痉挛的希艾，大叫。

　　从医多年，我熟练地将镇定剂注入她的体内。
　　安静很快，希艾在舒洛的怀里昏睡过去。
　　舒洛的额上全是汗，他来不及擦，目光里满是心疼。
　　眼睛里反射的，是一张如婴儿般美丽恬静的脸。
　　我抬手，轻轻拭去他额角的汗水，突然发现，此刻的我竟然只能做这些。
　　他终于有所反应，抬头看了看我。
　　有尴尬，有窘迫。
　　我知道，你一直在掩饰。从她重新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努力说服自己，你是一个有家的人，你怕伤害我，可是……你知道么，刚刚的一切已经说明。
　　很累，是么？
　　为什么，要欺骗我，让我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拥有你，让我以为二十年的等待终于可以……
　　“依琴，会是车祸的后遗症么？”
　　他转开话题，不再看我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转身，向二楼走去。
　　“依琴……”他在后面叫我，可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放开怀里的希艾。
　　这难道还不够么？
　　还想怎样表达，才够淋漓尽致？

　　依锦来的时候，希艾还没有醒。
　　“姐……给你添麻烦了。”
　　依锦说道，我摇了摇手。
　　希艾在舒洛怀里，安静地睡着。依锦去拉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正死死地拽住舒洛的衣领，任凭他怎么拽，都拽不开。
　　舒洛抬头，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那天，希艾的手里攥着舒洛的衣服，趴在依锦的背上，继续的昏睡。
　　我将睡衣披在舒洛的肩上，他回头想抱我，我却转身走进了客房。
　　这是我们第二次分床而睡，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