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杏》幸福小九九

2、臭显摆

　　杏提着蓝子来到的河边的窝棚前，窝棚也不知有多少年没修过，已经东倒西歪了，勉强还可以遮遮太阳，避风挡雨的都不可能了。里面臭哄哄的，什么也没有，只铺了一地杂乱的稻草，疯女人还在睡着，身上赤条条的，连一件遮挡的东西都没有。一看就是哪个老光棍昨夜又摸黑来了，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杏也就见怪不怪了。
　　“婶……婶……”杏提着蓝子站在外面，弯着腰叫着。
　　疯女人猛地一下子坐起身来，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嘿嘿”地傻笑。
　　这一起身倒把杏给吓了一跳，一个踉惝，差点没把自己摔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杏给疯女人穿上自己的衣服，在河边为她梳洗，看着水里收拾干净的疯女人的倒影，突然觉得疯女人是颇有几分长相的，似乎和自己也有着点点的相似，可又说不上来倒底有哪些地方相似。难道村里的传言是真的？不可能，娘和她说过，她是她在山上的杏树下捡的，所以才取名叫杏，而疯女人的孩子早已冻死在了冬夜里。她的心里更有千百个不愿意，谁会希望自己有这样一个娘，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
　　她记得娘曾经和她说过，疯女人没疯以前是个漂亮而又高贵的城里女人，可不知什么是原因她会独自一个人来到这穷乡僻壤，还莫名其妙地怀了孩子……
　　“婶，你是谁，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的家人呢，他们为什么不来找你？”杏心里想着就不知不觉对着河里的倒影问了，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疯女人只是抱着馒头啃，偶尔也对着河里的影子傻笑。其实杏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这些年她不止一次的问过，可一次也不没有得到过回答，一次也没有……
　　回去的路上，杏的心里一直想着疯女人，觉得她可怜更可悲，心里不免有些难过。正走着，就看到狗蛋赶了一大群羊迎面走过来。由于天生残疾，狗蛋的脚走起路来总是低一脚高一脚的，说话也不利落。小时候就没有人愿意跟他玩，只有杏，从不嘲笑他是个瘸子或结巴。狗蛋也是打心眼里喜欢杏，打懂事起就认定了杏是他的媳妇。狗蛋还有个妹妹，叫苗儿，比杏小两岁，杏一直拿她当亲妹妹一样看，杏每逢挨打没饭吃的时候都是苗儿偷偷地拿了家里的馒头给她。早头里苗儿被她那狠心的老娘给嫁给了一个大她二十多岁的老男人，给一个小自己四岁的孩子当了后妈。杏一直为这事很生气，可自己毕竟是外人又不好说什么。而苗儿她娘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女孩生来就是替别人养的，嫁给谁都一样，只要对方是个男人，最好再多金点。”而更让杏没想到的是狗蛋什么也没说，而且还点默认了。
　　本来路就不好走，羊又跑的东一只西一只的，赶起来着实有些费劲，又加上狗蛋的腿脚不方便，就显得比常人更为吃力。
　　“咩……咩……去……去……”
　　杏还在因为苗儿的事生狗蛋的气，本不想帮忙的，可又实在看不过去，还是帮了。
　　狗蛋黑黑的脸上咧着一张大嘴，嘿嘿地笑着问：“你……你又去河边看……看疯……疯女人了？你的心肠真……真好。”
　　杏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过了一会说：“你怎么又一个人赶羊上山了，前几天刚从山上摔下来，这才好了几天啊。”
　　狗蛋觉得杏说这话是在关心自己，心里美滋滋的，嘴巴就咧的更大了，说：“没……没事，俺皮粗肉厚的不……不怕摔，只要俺……俺的小羊崽子们个个都……都吃的肥肥的，壮……壮的，让俺多摔几次，俺也愿意。”
　　杏说：“还是把羊卖了吧，现在苗儿也嫁人了，你娘年纪也大了，又没人能帮上你的忙，你这每天上山下山的多不方便，还是卖了吧。”
　　狗蛋不乐意了说：“那……那怎么行，这些羊都是俺……俺的命根子，俺就指着它们卖……卖钱了。”
　　杏一听他提钱的事，气就不打一处来，说：“你们家现在就剩你们娘俩了，能用的了多不钱？”
　　狗蛋说：“谁还嫌……嫌钱多？等俺攒够了钱，俺就……就上你们家跟你爹提……提亲去，让你以后都……都不用再受他们的气了，俺也……也要让你和娟一样，每天都……都穿得漂漂亮亮的。”
　　杏说：“俺比你妹子还重要吗？你拿你娘卖苗儿的钱来娶俺，心能安吗？”
　　狗蛋低着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是无话可说。
　　娟穿了那件桃红色的连衣裙，对着墙上的镜子照了又照，这是她娘昨天刚让人从城里给她捎回来的。又对着镜子用手摸了摸自己那张悄脸，觉得满意了，这才出门。临出门时沈秀英问：“去哪，不吃早饭了。”
　　“不吃了”娟头也没回地说。
　　“吃了再走吧，”还没等她说完，娟已经跑的老远了。
　　因为还早，人们都还在自家里吃早饭，村子里几乎看不到人。娟在村里转了一大圈，只见了那么稀稀少少的几个人从地里回来，也都是饿狼似的赶着回家吃早饭，根本就没人注意到她今天穿个新衣裳。娟显得有些失落，正想回去，可当她低头看到自己凸凹有致的漫妙身姿时，就又自信起来。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个公主，既然是公主那就让王子来欣赏自己的美吧。
　　她想到了张铁罐，虽然她从来不把村里的任何一个男人放在眼里，当然也包括张铁罐，即使他是村长的儿子。她一直都坚信自己将来是要嫁给一个城里人的，就像她娘那样，成为村里所有老娘们们都羡慕的对象。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先征服村里所有的男人，那么她才可能更加成功的去征服城里的男人。如果说在这个村里她是公主的话，那么张铁罐就是王子的不二人选。不仅人长的好，家世也好，更是这个村里唯一的“有车一族”，即使那只是一辆半旧的二手三轮车（就是那种前面是个车头，后面带个车斗的那种简化的卡车）。
　　沈秀英将饭菜端上桌，自己拿了个馒头就着咸菜喝稀粥，姚大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好像又想起什么就问：“娟呢，还没起吗，不吃早饭了。”沈秀英说：“一早就穿着新裙子出去了。”“去哪了？”姚大问。“不知道”沈秀英说。“你就没问问”姚大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问了，没说。”沈秀英说。“这个死丫头，肯定又是出去臭显摆去了，真是狗窝里放不住剩馍馍（农村的一句谚语）”。
　　在姚大的心里娟还是很有分量的，他也从来都认为自己的这个亲外甥女将来会像她娘那样嫁个有钱的城里人，为姚家争光，更为自己争光。这些年因为没能生个一儿半女的，他总觉得比别人矮上一截，既然娟是她养大的，自然会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对杏他是从来不抱任何希望的，他从不认为这个所谓的“野种”将来能找个多好的人家，只希望别让他做亏本买卖，让他亏了这一十八年来的饭钱就好了。
　　张铁罐闲的时候总喜欢摆弄他那辆宝贝似的半旧的三轮车，平时就开着它往城里送些山货啥的，村里人要是有啥想买的，就托他捎回来。因为总往城里跑，见识的也比别人多，村里那些没出过远门的年轻小伙子总喜欢缠着他，让他给他们讲城里的姑娘都是啥样的。这时候张铁罐就会闭上眼，装着很享受的样子说：“她们总是穿着很短很短的裙子，露着白花花的大腿，走起路来，那大屁股一扭一扭的，两个□□就像两只小兔子一样在怀里蹦来蹦去的，好像随时都会窜达出来似的。”听得那些个小年轻们面红耳赤的，他们好像又想起了疯女人……
　　娟去的时候，张铁罐正弯着腰，手里拿着扳手在他那辆宝贝似的三轮车上敲敲打打的。于是娟就放慢了脚步，轻轻地来到张铁罐的身后，猛地一声喊道：“张铁罐，修车呢。”
　　张铁罐心里正想着事呢，被她这么一吓，手一哆嗦，扳手就掉脚上了，“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脚 ，疼得他直冒冷汗。
　　娟见他龇牙咧嘴的，反而觉得好笑，就说：“又想城里姑娘了吧，真是活该。”
　　张铁罐上下打量了一番，也笑着说：“可不是呢，正想着，城里姑娘就来了。”
　　娟一听就乐了，在原地转了个圈，说：“我像城里姑娘吗？”
　　张铁罐说：“你可比城里姑娘好看多了。”
　　娟更乐了，说：“真的？”
　　张铁罐说：“当然是真的，俺见过那么多城里姑娘，没有一个有你好看的。”
　　娟说：“你整天油嘴滑舌地，嘴里没一句真话，俺现在要是指着猪圈里的老母猪问你，你肯定也会说好看。”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张铁罐说：“真要有长的像你这么好看的老母猪，俺一定娶了它当媳妇。”
　　娟抱着肚子笑弯了腰，张铁罐看着她也笑了，心里却在想：这身衣服要是穿在杏的身上，一定会更漂亮吧。
　　张铁罐他娘站在院子里看到了这一切，就冲着坐在门口抽烟的老村长喊：“他爹，快来看，你说娟这丫头是不是看上咱家儿子了。”
　　老村长抽了一口烟，然后又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卷说：“人家姑娘那眼睛长在头顶上，能看上你家儿子”
　　张铁罐他娘有些不高兴了，就说：“俺家儿子咋了，还配不上她娟？”
　　老村长继续抽着他的烟没说话，张铁罐他娘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一扭屁股接着去干自己的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