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永不破茧的飞蛾·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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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谎。
骗子。
明明说过要坚持的，但实际上心里已经决定转成经理了吧。
虽然嘴上说第二名就够了，但当自己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追上眼前之人的时候，真的可能只怀有钦佩和自豪感吗？不可能的，即使经过的路程只有一百米，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真实存在。那道无法跨越的，名为天赋的鸿沟。
老师说的那些话，自己也早就察觉了吧，只是不愿去想罢了。
所以从现在起，悄悄转变自己的位置吧。能陪着加奈就好了。
虽然目前还是“选手”的身份，但实际上我已经跟指导老师和部长沟通过，表达过自己之后想转成经理的想法，他们虽然劝我再考虑一下但也没有反对。加奈那边，我在日常聊天中时不时说起班里事务很忙，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如果进行顺利的话，当我说因为班级事务所以不得不放下田径部但还是想担任经理参与到大家中来的时候，加奈就肯定不会发现不对劲，也不会太难过了。
我这样计划着。
一切都应该顺利的，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的话。
那是在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段。在立海大，我和加奈没能分到同一个班，不过幸运的是我们能一起上体育课。那时候开学才近一月，对周围的新鲜感尚未完全褪去，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都相互分享着，不仅是快乐的事，心烦的事情我也会帮加奈一起分担。“篮球很有趣的，你跟我一起来打篮球吧”“我不行的，我在球类运动上完全没有天赋，简直是天生反冲”仅仅是这种程度的男生间的平常对话，被加奈听见也会轻易引起她的怒气。在被别人多次反驳过“这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吧”之后，加奈终于学会隐藏自己的愤怒，不去理睬那群人了。但私下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加奈还是会偷偷向我抱怨两句。我对加奈学会忍气吞声已经非常欣慰，自然更加愿意当她忠实的倾听者。况且我也不希望她把那种负面情绪憋在心里，时间久了会出问题的。
那天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和之前一样的例行诉苦而已。直到听见那句话。
“……所以说，说着自己没天赋的人就不努力的人最讨厌了。这种人活着真是浪费资源！”
不正常地，我的大脑产生了瞬间的空白。
我是知道的，加奈并没有恶意，只不过一时气急之下说了狠话；我还知道，加奈完全没有针对我的意思，她还认为我是一个努力的人；我更知道，我之所以会不自在，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变了——不是加奈，是我。我变了。
我变得软弱了，所以那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般插入我的身体，我的右手神经性地抽搐了一下，像是感到了那种被锐器刺中所产生的无法抑制的疼痛。
加奈的单纯一直让我非常羡慕。她会为了自己最喜欢的短跑奉献上所有的精力，她会为自己的国文成绩比上次高了一分而决定买一份草莓沙冰犒劳自己，尽管她的语文成绩依旧是倒数，她会为一本想要的杂志跑遍所有报刊亭。她对一切都充满着难以置信的热情，这让我想到永不熄灭的活火。
而且，她相信这个世界上，只要努力了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哪怕国文成绩不好，她也只会觉得是自己因为短跑训练耽误了学习，从来不给自己找借口。
有志者，事竟成。
她把这句话当作座右铭。还专门刻成挂件缀在书包上。
她可以抱着这句话勇往直前，但我已经不可以了。主动或被迫，我早已看到了那层名为天赋的透明天花板，指尖传来的阻碍感是压垮我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哪怕有人说拼命撞上去能撞开一个大口子我也再没有那种力气了。我已经精疲力尽，像一只漏完气扁下去的气球，不是像个退休的老头儿一样慢慢塌下去，而是被针狠狠戳穿后，在空间里无力地蹦跶了几下，最后以可怜的废物般的姿态歪躺着。
我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跟加奈吵架。是我瞒着她在先，这不是她的错。而且，我希望能守护她的信念。这个世界的黑暗啊，请晚一些再降临在加奈身上吧，晚一些，再晚一些。
现在，就让我说点什么来安慰我可爱的好友吧。
“加奈你不要生气了啦。”
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想让她平静下来。但她还是忿忿不平。
“可是！如果自己在某方面比不上别人的话，不应该更加更加加倍努力才对吗！光是抱怨有什么用！如果我看见这种人，一定会去狠狠骂醒他！”
可是努力有时也会失效呀，我在心里想着，但不能说出来。还是想办法转移加奈的注意力吧，于是我说起了另外一个人。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们班有个姓青柳的女生，每天都是一个人呆着，冷着一张脸谁也不理 ，没几个人愿意去搭理她。她肯定超级寂寞吧，平时说话刺人，但背后肯定有独自懊悔吧，都是因为她完全没有正常的人际交往能力才造成这种处境。有时候我真想对她说，青柳同学，也许你害怕和我们说话，怕被我们讨厌，但你还是要努力去和大家接触啊。”
青柳夏子是我班上的一个难以相处的女生，浑身散发着旁人勿近的气场，也没见得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就那么孤零零地呆着，偏生她还是安然自若的样子。班委有帮助同学融入集体的责任，但大家几个面面相觑，都心照不宣地把她忽略掉，转去帮助另一个名叫美树爱的胆小女生了。
我对她并无恶感，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此时在谈话中把她扯进来确实不厚道，我边说边在心里道了个歉。但在这种情况下，这是对付加奈的最好方法了，拽出另一个她不太熟的例子，她再不平几句也就结束了。横竖是陌生人，愤愤几句之后也说不出什么，这次我再说点什么，加奈的注意力自然就转开了。
这种方法我用了很多次了，一般是胡诌个人物，自己编点事迹就往外说，姓名什么的自然也不作数。那次是因为之前慌了神，竟然直接说了同班同学的名字。因为那个女生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吗。这里只有我和加奈两个人，没关系的，之后抽时间帮青柳同学说些好话，把加奈对她的偏见转过来就行了。我这样想着。
可惜，后续情节并非我设想得那般美好。
青柳就躲在附近，还恰好听到了那番话，接着硬生生回了让人不太舒服的话，加奈像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刚低下来的怒气蹭地冒出来，还答应那场糟糕的比赛。
灾难般的比赛。
加奈输了。
尽管青柳当时说了让我多去点人作见证，但当时的我还抱有和平解决的念头，所以没有那么做，如今想来相当庆幸。
当时跑道边上还有其他几个散步闲逛的女生，都是B组的。虽然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我也没想过清场把她们赶走。后来有些传言大概是她们说出去的吧。
D组的青柳夏子和B组的和田加奈比了一场100米，青柳夏子胜出。
当然她们自然偏向自己班的加奈多一些，言语间暗示这次不过是加奈轻敌。最初我也是这么安慰加奈的。
“或许我真的轻敌了，但是跑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一种恐慌，我会不会输掉，会不会输给那个家伙……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加奈狠命拍打自己的双腿，说话的声线都颤抖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子的加奈，对短跑产生了恐惧的加奈。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用双臂紧紧抱住她，阻止她继续虐待已经红成一片的腿部。
“我真的努力了……不，可能是我最近松懈了，我要更加努力……更加努力，更加努力的话就能赢了对不对？对不对！”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看不到她的脸。那种极端恐惧的歇斯底里的声音让我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我开始对青柳夏子产生恶意。
我并没怎么掩盖我的敌意，周遭的同学也有所察觉，所以跟青柳打交道的任务一般不会交给我，我也乐得这样。她也对我没什么好感，我能感觉到，而且这才是正常状况。
青柳和加奈之后没有什么交集，我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松了下来。直到体育祭。
加奈打算报名女子100米和200米，我原是跟她约好在200米上一决胜负的。这次比试结束后，我就该把我的决意告诉加奈了，所以这回是“最后的友人的对决”了。加奈问我青柳会不会报名，我耸了耸肩没放在心上。青柳那个人怎么看也不像会对体育祭感兴趣，我并不担心她会和加奈对上。以防万一，我跟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女生做过工作，如果对短跑有兴趣就积极报名之类的。参赛选手也是有名额的。
那天，作为副班长，我去参加了委员会的会议。因为时间上恰好与班会冲突，所以我事先跟班长青井打了招呼，请他帮我留一个200米的名额。加奈所在的B组在前一天就结束了初步报名工作，我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安心去开会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加奈会有事情瞒着我。
开会的时候我收到了加奈的短信：
To☆最亲爱的小香☆：
先要对你说声抱歉，今年的运动会上我不能和你比赛了（┬_┬）
我放弃了200米，专攻100米的比赛。不能跟你对决真是遗憾，但以后的时候还很长，就让我先把们明年的份儿预定了吧（>﹏<）
你我之间的比赛我很重视，但这回我有更重要的事，我想跟青柳夏子比赛然后胜过她。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尽管没有再对你提起，但它好像成了我的心结。如果不打破它我就无法前进。拜托了班上的一位同学，他答应会帮忙说服青柳，既然如此，我也要全身心投入这场战役（￣︶￣）↗
祝我胜利吧O(∩_∩)O
From爱你的加奈
没有言语能形容我当时的心情。脑子还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想，又似乎在不停胡思乱想。实在坐不住了，我借口身体不舒服中途退出会议，转身奔回班上。按照学校规定，在走廊上奔跑是被严禁的，但我顾不得这些了。混沌的脑子终于清明开来，我意识到我最需要做的事是阻止青柳报名100米！
本来以为青柳不会参赛是板上钉钉的事，看到短信之后我也不确定了。那个神通广大的“他”见鬼地到底是谁！
但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让加奈和青柳比赛！赢了当然没有问题……可是，我潜意识竟然觉得加奈可能会输。不，不会的，加奈那么努力……而且，还有我！我要把这件事掐死在摇篮里！
可是失败了。
没有成功。
“令人惊讶的是，她似乎只打算参加100米。因为态度很坚决地拒绝掉了同时参加200米的提议，好像还和班上的同学闹了矛盾。我记得花村同学你和她的关系不错？想必也知道这件事吧。”
“花村同学也认同班级的荣誉更加重要呢，所以还是选择200米比较好，或许因为和田同学缺席会让人觉得这个第一的含金量低了些，但团体积分不会受此影响。比起100米，花村同学参加200米才能发挥更大作用吧，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的话完全被堵死了。
加奈的消息她也知道……我暗暗握紧拳头。那个“他”的身份，我大概知道了。
但是。
我抬头直直看向青柳。
这次输掉的只是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参加这场比赛，你都不会是第一的。
我，相信加奈。如果是加奈的话，一定没有问题。
之前，只是一个意外！
尽管我是这么坚信的，但站在场边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加奈成为了第二个到达终点的人。整整一百米的赛程，加奈没有任何机会赶超。
别人都说，时间会在那种时候慢下来，但我完全不觉得，我只知道那几秒钟比我想象的要过得快多了，快到我都开始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加奈，真的输了吗？
胸腔被浓厚稠密的痛苦淹没，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眼睛也酸涩起来，有什么东西快要流出来了。
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啊。
我努力训练也追不上加奈，我能接受，因为我知道加奈也非常努力；可是那样努力着的加奈为什么会输给青柳那种人！加奈她那么努力，每天都坚持训练，明年，部长已经答应说明年她就能成为田径部的正选了啊，为什么她还会输，输给那种从来不努力的人。天赋这种鸿沟，当真这般无情吗……连加奈都追不上的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好痛，光是想着这些胸口就就疼起来，疼到让我想要发出呻吟，可明明身体并没有磕碰到。
还有加奈，不能让她一个人孤单地留在终点。我要去扶住她，抱住她。她需要我去安慰她！
拼命把加奈从赛道上拉到一边，没想到居然刚好撞上青柳。我瞬间就觉得不好，想要把加奈带去其他地方，但是太晚了，加奈已经看到青柳了。她突然挣脱了我的手，朝青柳冲了过去，我呆了一下马上跟上去。
青柳身边站着一个浅褐色头发的男生，是网球部的柳。柳拦住了差点撞到青柳身上的加奈，也让我有了重新抓紧她的机会。
加奈对我和柳君的举动毫无反应，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青柳身上。她不顾一切对青柳喊：“刚才的比赛你有没有放水！你告诉我，有没有！……你告诉我啊……”她的表情扭曲着，想要把情绪通过喉咙彻底释放出来，但她已经没力气了，声音也并没有特别大。这里是块人少的角落，远处路过的人无法听到他们四人的说话声，但四个人却能清晰无阻地听到彼此的话语。柳在听到加奈的话之后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把头转向一边，表示自己对接下来的内容没有兴趣，但站在青柳身边那副俨然保护者的架势并没有解除。
我则是因为加奈的话感到恐慌。
然而带给我更深恐慌的是，青柳她没有回答。
这意味着什么，我不愿去深想。倒是加奈死死盯着青柳的双眼蓦然流出了眼泪，身体也渐渐软下去了，双腿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青柳看着加奈，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愤怒。
莫名的怒意涌上了我的心头。
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加奈！你已经赢了不是吗！只要说你尽全力就可以了啊！
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那阵难耐的沉默已经透露了所有秘密，不管你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啊！
“我不会再参加短跑比赛了。”
哪怕这样也无法停止我对你的恨意。你已经伤害到了加奈。不可饶恕。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永不破茧的飞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