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乘风归去》熹柔

47、第四十三章

　　几个月一晃眼就过去了，皇朝里气氛是越来越诡异，皇上虽然不和我说，但是我心里却明白得很，他没日没夜地坐在长乐宫里批改折子，白天又总是召集了一班王公大臣们关着门议事。因为有身孕的关系，头脑都变得不好使了，昏昏沉沉地，只想打盹儿。皇上究竟在烦些什么，每每召见的人里总没有几位王爷，按常理说，总该有珩王才是啊。
　　屡屡派了人去向肃夜讨话，得到的也只有一个“等”字。只晓得肃夜已经收集到了有关珩王的密谋证据，罪名大的，足以定死罪。

　　天昴十二年闰五月，初八，天狼星北移。我于未央宫诞下皇八女，琳洛。
　　皇上只是派了人来打探，让及时地回报他，自己并未有过来，我猜想是政务实在忙了。
　　几日后，我身体也恢复了些，正好赶上缙王、尉王进宫探望，就索性找了后宫几个相熟的，一起听戏。
　　“昊祈恭喜皇嫂喜得凤女。”缙王恭敬地一拱手，让人抬上礼物。我让白兰收了，含笑点了点头，后头尉王、欧阳媚悦、舒宁、宛如等也是相继送上贺礼。
　　我看缙王和尉王似乎心事重重，便想着正好借此机会打听打听近日来朝中的事。于是便笑着道：“两位王爷今日倒是好空闲啊，有空进宫陪陪嫂子。”
　　“皇嫂言重了，后宫地严，我等本不该常来的。”缙王回答的是滴水不漏。我心中觉得好笑，想，你和欧阳媚悦不知在这后宫里私会过多少次了，这会儿倒装的干净。
　　“哪里话，呵呵，小时候都是一块儿玩大的，现在没理儿生分了。”
　　“是，皇嫂说的是。”缙王被我拖住了，只能硬着头皮应合。一边的尉王看着好笑，一口茶险些喷在衣服上。
　　我看缙王实在是心不在焉得很，也顾不得了，拿起茶碗，抿了一口，假装不经意道：“这几日，皇上，似乎忙得很，莫不是朝中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吗？”
　　“哦，也没什么，不过是川境有些乱民，不碍事，让皇嫂劳心了。”缙王声音依旧地冷冷的。可是接着喝茶的一仰头间，我余光处，看到的却是尉王抛给缙王的一个眼神。
　　哼。我心里冷笑着，昊裬，你也给我玩花样儿。
　　“那么，那些兵啊将的，又是怎么回事儿啊？”我漫不经心地将茶碗搁下，故意拿眼瞧了瞧欧阳媚悦，她倒是一副气定神闲坐山观虎战的样子，难道说这次的事缙王并未知会她？
　　“什么兵？”昊裬失声喊出来，话出口才觉得不妥，忙转了神色道，“皇后说什么呢。”
　　缙王表面上波澜不惊，依旧冷冷地，可是方才我分明看到他那茶碗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我轻笑着道，“朝廷的事，自然是兵啊将啊的事，本宫妇道人家，不懂朝堂上的事，说得不对，让你们见笑了。”
　　“你别瞎想，好好养着身子吧。”尉王含糊地说了句，又闷着头喝茶。
　　我也不再为难他们了，反正已知道了个大概。于是下令开戏。欧阳媚悦约摸是真的不知个中就里，看着好戏中途收场，一脸的不快，倒是菩提，一直气定神闲，有些不寻常。舒宁和宛如是言行举止分毫不差，我心里叹息，她们也算是后宫中的智者了，至少，保得安宁十数载啊。

　　听白兰说德妃病了，自从上回德妃小产后，就一直病着。我倒觉得病了也好，病了，倒让我对她又少了分防范。
　　“晴玳罪过，还劳皇后娘娘为我悬心。”她躺在床上，由两个丫鬟扶着冲我磕头。
　　我忙走过去搀住，扶她躺好。“怎么就病成这样了？太医们怎么治的？”我拉着她的手问她身边的人。
　　晴玳硬撑着捏了捏我的手，“皇后娘娘问她们也没用，她们也是不知道的，臣妾的病，只臣妾自己知道。”说着，竟滚下泪来。
　　我拿帕子替她擦了，柔声地安慰她：“妹妹怎么说这孩子气的话？你的病自有太医打理着，你只管放宽心，好好养着。”
　　她闭上眼，用力地摇了摇头，“这哪里是什么‘病’，这分明是‘命’啊。”
　　我预感着她要说些什么，就让白兰屏退了所有人。
　　“妹妹，现在这里就你我姐妹二人，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告诉姐姐，总好过一个人憋着啊。”
　　晴玳突然不说话了，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我被踏看的心虚，但也不好把目光移开，就这样和她对望着。
　　良久，她才长出了一口气，道：“这宫里，毕竟还有姐姐你是真心待我的。”
　　我不语，心里惭愧，宫里是不是所有人都不真心待她，我不晓得，至少，我对她，是谈不上一个“真”字的。
　　“姐姐，我进宫时的情景，你还记得吗？”晴玳幽幽地问我，也将我的思绪拉回到多年以前。
　　“是珩王，将我从遥远的扶桑带到这里，来为他完成他的梦想。他将我送给皇上，他对我说，只要我成为皇后，他的梦想便能达成。那个时候姐姐是淑妃，统御六宫。可惜我来时姐姐你正在养病，所有关于你的事，都是来自于他人的叙述。说得最多的，是皇上，我跳舞给他看的时候，他告诉我说‘你跳得很好，不过，不及淑妃’。”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转过头看了看我，笑了笑，“‘不及淑妃’，姐姐，我只记住了这一句话。不及淑妃，其实不是我的舞不及姐姐你，而是在皇上心中，我从开始就注定了不及你。淑妃姐姐，注定了，他心里的秤已经偏向了你，可我的使命却是要去扭转这把秤。不是病，是命。淑妃姐姐，晴玳不愿认命，可是上天还是让我屈服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神志显然已经不清了，说话也没什么条理，可是我却还是因着她这些没有条理的话一下一下揪心起来。
　　和晴玳相比，我幸运得太多，尉王说过，愿意用他的命运来改变我的命运，昊祥说过，会守护月神，一辈子。
　　而晴玳，这个背井离乡，受人摆布的女子，她该如何呢？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随着晴玳越来越弱的呼吸慢慢地沉下去。
　　“珩王，他的梦想，是，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