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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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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澈从此便算是跟着欧阳媚悦了,见了我,虽不像那天那样疏离,但也是默默地,只匆匆喊声“母后”,就急急地离开,我倒像是洪水猛兽了。照理,所有皇子和公主们见了我都是要称“母后”的,钦沨却是个例外,执意只肯叫“娘”,幸好是我嫡亲的儿子,否则皇上估摸着也不会听之任之。
“为什么要喊‘母后’?‘娘’,听着才亲切嘛。”钦沨这样解释。
好,钦沨要怎样便怎样。
“娘娘,您不是说要过去康宁宫和太后商量事吗?”白兰拿着斗篷走进来提醒我。
“可不是嘛,和钦沨聊着聊着就忘记正事儿了呢。”我笑着站起来,摸了摸钦沨的头道,“钦沨乖,自己回宫念书去吧,母后去太后那儿有事。”
“好,儿臣告退。”钦沨作了个揖,向门外跑去。
快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来,回过头问我:“娘,以后我可以读自己喜欢的书吗?父皇让唐师傅教的那些兵法政法,钦沨不想读。哪及得上诗书礼乐有意思啊。”
我心里一迟疑,想,这孩子从小不喜欢权术,以后恐怕难成明君呢。
“诗书礼乐要学,兵法就更要学了,钦沨可要努力啊。”
听我这样说,他立马黯了神色,低着头走出去。
我无奈着笑着摇摇头,回头对白兰说:“走吧,去康宁宫。”
走进康宁宫,居然子矜也在,正笑吟吟地起身给我行礼。
我冲她挥了下手,走过去对太后道:“母后,明日又是上香祈福的好日子,臣妾料想着母后必然要去进香的,就斗胆为母后安排好了,明日正好。。。”
“熹柔。”太后笑着打断我,“你和子矜还真是不谋而合呢,你这话和她方才的一番话还真是出奇地相似啊。”
“哦?”我一挑眉,看向陆子矜,“这么说子矜该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陆子矜笑而不答,太后说道:“是啊,刚才正跟哀家说着呢,这孩子,倒是个细心的,我看着就喜欢。熹柔你平时也忙,明天就让子矜陪哀家去便可了。”
“是。”我嘴上应着,心里早把陆子矜狠狠地念叨了一遍。重阳节菊花宴、“一品四季”再加上这次,还不算平时许多小事,她总能先得到消息,然后先我一步,看来当初应该找个理由,怎么也不让她留下的。
坐了一会儿,陆子矜回去了。我看太后喜欢的紧,看着陆子矜,一张嘴笑的都合不拢了。哪知陆子矜刚出了门,太后便沉了脸色,对凌如说:“你们都下去,哀家有话要和皇后说。”
我忙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垂手侍立。
太后脸色青青的,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慈祥样儿。
“熹柔,你大意了。”
我一愣,有点不明白太后指的什么。“熹柔愚钝,请母后示下。”
唉。母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也下去吧,这个陆子矜不简单啊,自己身边的人要时常看着点,说不准早有内鬼通外神呢。”
我磕了头后,便走出了康宁宫。
内鬼,我也早就怀疑未央宫里有陆子矜的人,只是未央宫的人对于一些事也是不知的,若真要说有能力通外神的,恐怕也只有青青和白兰了。
青青天真烂漫,白兰忠心耿耿。哪一个,都不象是,都不希望是。
“白兰、青青,去准备一件绛红色的斗篷去,方才太后吩咐了,说明日要用,可千万别耽误了。”我坐在屋里,手里捧着手炉,轻描淡写地说着。
她们应声着走了出去,我放下手炉,收拾起强装的轻描淡写,看着她们的背影,我记起第一次见到她们的样子,八年前,在沁芳苑。这八年,三个人几乎都不曾分开过,今夜,将是一个终结了吧。
一个人站在黑夜里,静静地站着,天上的月亮多么地圆,照亮了地上的一切,我隐在一片树影里,多么希望,时间就这样停下来,该来的那个人,不要来。
更声响了三下,一个小小的影子从未央宫的北殿跑出来,她扭头看了看四周没人,才慌慌张张地向门口跑去,怀里死死地抱着一个包袱,那里面,定是一件绛红色的袍子吧。
这个影子,我那么地熟悉,熟悉到,闭上眼睛也能画出她的轮廓,八年,整整八年。从美人到皇后,是你扶着我、陪着我一路走来,陪我看八年的宫廷浓黑,最终,你也离开了。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青青,本宫等你好久了。”
我站在那里,看眼前的人儿惶恐地跪下,她跪着,却没有辩解,只是不停地流泪。
“我早该想到的,陆青青、陆子衿,你们怎会不是姐妹!”
“娘娘息怒,青青自幼被家父送往远方表亲家抚养,因此,外人只当陆家,是只有一个女儿的。”
“息怒?如何息怒?八年了,我们朝夕相处了八年,我自认对你不薄,名为主仆,实为姐妹,而你呢?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一个傻瓜吗!”心跳一下一下地加快,我几乎觉得周围都黑了下来,黑压压地,要覆盖住一切。
“这八年来,娘娘对奴婢的好,点点滴滴,奴婢都记着,只是,她是我的妹妹,娘娘,您还有尉王、大皇子、三皇子,您的身边有那么多爱您的人,而她没有啊。我不帮她,还有谁可以帮她?”
“好!为了一个几乎不曾见面的妹妹,你居然背叛本宫。”我慢慢地从衣袖里拿出那瓶事先准备好的鹤顶红,手不可遏制地抖起来,我用另一只手按住,却依然抖个不停,我慌忙将瓶子扔向她。“既然你恩将仇报,本宫,本宫也不念旧情了。”
“娘娘!”她突然抬起伏在地上的头,直直地看着我,她的眼睛在黑夜里特别的明亮,闪着泪光,带着悲戚。
我别过头去不看她,“念你照顾本宫多年,留你个全尸,自己了断吧。”
“娘娘,青青从小便被算卦人说成与双亲八字相冲,打小就寄人篱下,从未享受过一天的爱,懂事后就进了宫,先服侍皇上,后又服侍娘娘你。虽说是做下人的活儿,可是您真的对我很好。”
她的声音缓缓地传来,我对自己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可是声音还是传进耳里,我想拿手捂住耳朵,可是手却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
“我脾气冲,以前总被管事姑姑教训,可使您却愿意宠着我,包容我。娘娘,您的大恩大德,我八年来从不曾忘记,这一回,帮完子矜后,我便打算向您请罪,这一世的恩情,青青惟有来世再报了。”
“青青。”我回头,她已喝下整整一瓶的鹤顶红,然后,戚笑着,一下一下,给我磕头。
一下一下,青石板发出苍茫的声音,在那样孤寂的夜里,显得令人毛骨悚然。
一下一下,越来越慢,最后归于无声,夜又重新安静下来,月已西移,树影转过来,让月光洒在青青的身上。青青,跟了我八年的青青,躺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身子弓着,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磕头的姿势,地上是触目惊心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