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乘风归去》熹柔

36、第三十三章

　　原以为我和晴玳之间定是水火不容的，俗话都说，一山容不得二虎，哪料我和她却颇为投缘。元泰宫和兰池宫离得近，我们自然走得更近了。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这么多年，我所做的一切究竟为了什么，我自己也不明了了，只知道我要得到那一方凤印，要站到他的身边，与他一起俯瞰整个皇朝。我的计划里不允许晴玳这样危险的人存在，珩王的人。可晴玳一声一声的“熹柔姐姐”竟让我的心一次又一次地卸下防备。
　　自从那天在湖边见过昊祥后，也曾远远地看到过他，或是在仁寿宫里，他在陪太后和贵太妃说话；或是在长乐宫外，他急急地被皇上召见。每次，他都是微一颔首，微一笑，然后又移开视线。有好几次，我想上前挡住他，想对他说些什么，可刚想迈腿，却又不知道究竟要说什么。说我一直喜欢皇上，说我在他离开后几个月便进了宫，说我在宫中长达八年地争名逐利，早已不是当年心如明镜的四小姐？我晃了晃脑袋，一眼瞥到自己一身鲜红如火的衣衫，此时，我居然觉得它是那样地让我自卑，血红色，刺痛了我的眼。

　　“淑妃娘娘。”一回身，原来是皇上身边的小顺子。“皇上吩咐，今晚长乐宫家宴，请您别忘了过去。”
　　“好，你去回了皇上，就说我知道了。”他应了声，正打算告退，我又想起了什么，喊住他问，“你可知道皇上的家宴叫的都是些什么人？”
　　“回娘娘，不过是几位王爷、王妃，还有娘娘和昭仪娘娘，皇上说了，都是从小相熟的。”
　　“哦。”我若有所思地应着，“你下去吧。”几位王爷王妃，昊祥也会来的吧。

　　是夜，长乐宫内。
　　几位王爷均只带了正妃出席，雪柔推说身体不适不来了。宴会上也就这么寥寥几个人，加之又不大说话，倒显得冷清了。我不禁觉得好笑，这五兄弟都是各怀各胎，却硬要装出兄慈弟爱的模样来。
　　皇上为了打破寂静，清咳了一声道：“自从昊祥远赴边疆，我们兄弟几个好久没有这样聚聚了。”
　　昊祥笑了笑，顺着皇上的话说下去：“可不是，十年时间，真的好久了呢。”
　　“三弟在边疆辛苦了，二哥惭愧啊。”珩王举杯向昊祥一点头，然后一饮而尽。
　　昊祥也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珩王拿眼扫了扫缙王和尉王，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道：“贵太妃好福气啊，生了三个如此出色的儿子。”
　　昊祾毕竟还年轻，沉不住气了，抬起头盯着珩王爷道：“二哥过奖了，小弟不才，没什么建树，只不过不会在朝堂上兴风作浪，搅得大家不安宁。”
　　“昊祾。”缙王轻斥了声，又递了个眼色给尉王爷。
　　哪晓得昊祾并不领情，冷笑一声：“四哥这会儿到摆出一幅哥哥的模样来斥责我了，不知道前些年到哪里去了，尽跟着‘别人’走。”
　　“你！”缙王爷脸色都变了，幸好皇上挡住了他的话头。
　　“好了，一顿饭，你们定要这样你来我往个没完吗！”
　　皇上一发话，王爷们都不敢作声了，闷闷地，只是喝酒，几个王妃坐在一边，也是别扭的很。
　　“三弟，你长年在外，只顾着为国奔波，可是把终生大事耽搁了？”皇上眯着眼笑着问。
　　昊祥明显地一怔，放下酒杯道：“臣弟尚年轻，这事也不急。”
　　皇上又笑笑，“你今年也二十有四了，你看五弟都已经是做爹的人了，你不急，可也别让贵太妃着急啊。”皇上似乎很有意为昊祥说一门亲事，想了想又说，“这样吧，就由我这个做哥哥的替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定叫你满意，可好？”
　　“皇兄，我。。。”
　　“你什么？莫不是三弟已经有了意中人？若真是这样，可得赶紧说出来啊，否则皇兄就成了乱点鸳鸯谱了。”珩王一扫刚才的怒意，又换了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哦？三弟已有意中人？”皇上也好奇起来，“快说出来，寡人看看是何等天姿国色，入得了堂堂平西大将军的眼。”
　　我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心里像烧着了一般地难受，实在不忍心看着昊祥被这样逼问。于是强压下情绪，笑道：“瞧你们，也不吃菜，光顾着问人家的心上人，怡王爷都要不好意思了呢。”
　　皇上听了，回头朝我笑笑说：“让熹柔见笑了，几个男人，这么爱打听人长短。呵呵。”
　　我松了口气，没想到珩王又说，“淑妃娘娘这么拦着我们，莫不是认识三弟的心上人？”
　　“我不认识。”我脱口而出，立马后悔地想咬舌自尽。
　　“哈。”珩王不禁拊掌，“瞧瞧啊，皇兄，快好好问问淑妃娘娘，才好替三弟去说媒啊。”
　　皇上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旋即牵起我的手温和地笑着道：“二弟怎么糊弄起熹柔来了。”
　　“哪有糊弄。本来嘛，从小三弟就和淑妃娘娘最是要好，三弟把心事告诉娘娘，也未尝不可能啊。皇兄何必这么紧张呢。”
　　这个珩王，今天是定要我们下不了台了。我不觉有些气愤。
　　昊祥倒是依旧好脾气的样子，抬起头，脸色平静地回答：“二哥说得不错，昊祥心中曾有一所爱，可惜如今她已嫁作人妇，因此也不宜多提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从未看向我，我不禁在心里问自己，他说的是我吗？问了，又不禁要嘲笑自己，是与不是，我又何必在乎呢？
　　“嫁作人妇，哼哼。可不是吗。”
　　珩王还想说些什么，皇上突然敛了笑容，喝道：“二弟，今天你说得够多了。”
　　我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心里也有几分替昊祥担心，是否皇上已经觉察出了什么？
　　一桌人又闷闷地喝了几杯酒，缙王突然开口道：“人面不知何去处，桃花依旧笑春风。三哥，兄弟同命，我敬你。”

　　都说喝闷酒伤身，今儿个这兄弟五人却都是闷闷地喝着酒，我不敢再说什么，只怕珩王借着酒醉，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我不劝，珩王妃她们三个也是不敢作声。

　　到了半夜里，皇上他们已是喝的东倒西歪，我忙命人扶了皇上去休息，又让各家王妃带了各自的王爷回府，我自己扶起昊祥，让青青在前面打了灯，打算扶他出长乐宫，然后预备了车马送回怡王府去。
　　昊祥显然醉得不轻，一个劲儿地唱歌，唱那首数九歌。
　　“头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河边看柳，七九河开洞，□□燕归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然后又不住地喊：“柔儿，柔儿你看我唱得对不对？你看，我每天唱，是不是已经学会了？柔儿。”
　　我扶着他，不作声，只是咬着嘴唇，心疼得很。
　　最后将他扶上马车，要替他关上马车门时，他突然拿手抵住门，直直地看着我，也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只好叹口气道：“你早些回去休息着吧。我让人跟着你回去，也好有个照顾。酒，容易伤身的。”
　　他点点头，关上门。
　　门关上的一瞬间，我清晰地听到他说，柔儿，这一眼可以让我再记十年。

　　回到长乐宫，几个宫女太监说皇上喊我名字呢，让我赶紧进去。
　　我走进去，他躺在床上，头上搭着块手巾，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着，去，去把淑妃娘娘请来，几个宫女束手无策地站在一边。
　　我示意他们都退下，然后坐到床边坐下，替他换了块手巾。
　　他看到我，舒了口气，笑着说：“寡人就知道你会来的。”
　　我将他扶起来，脱去外衣，又扶他躺下。“臣妾只是去送送几位王爷，送完了，自然回来了。”
　　他抓住我的手，看着我吃吃地笑，“寡人知道是你。”
　　我一愣，难道皇上是说知道昊祥说的人是我？
　　见我不出声了，他硬撑起身子，将头靠在我的肩上，“你在想什么？”
　　“臣妾什么也不想。”
　　“不对，你一定在想什么。每一次，寡人问你，你都说什么都不想，其实你什么都想，就是不肯告诉我，是不是？”
　　我真是哭笑不得，皇上看来也醉得不轻，说话都这样孩子气了。我只好哄他，“皇上总是这样，我真的没想什么。”
　　他似信非信地点点头，突然又笑着问：“那熹柔你猜寡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心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爱我吗？他介意我和昊祥的过去吗？在八年后的今天，他依然愿意为了雪柔牺牲我吗？他愿意我做他的皇后吗？
　　“你。”我顿了顿，还是小心翼翼地，轻轻地，问出那句一直想知道的话，“你爱我吗。”
　　回答我的是无尽地沉默，我低下头，他已在我肩头睡去。我想起了多年前在未央宫里，他也是这样在我肩头睡去。他说，有了我的帮助，雪柔的后位才可以坐得稳。
　　呵呵，我嘲笑自己，他早已将答案如此明确地给我，我却害妄想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凌熹柔，你那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