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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中遇狐 ...

  •   西山有中曲山,中曲山上中曲观。

      着蓝布衫的小道士看着自家师父将行李尽数包好递给自己,红着一双澄澈的眼。

      师父摸着一把花白的胡子,在这道观里待了也有数十春秋,就这个徒弟最乖顺,又是天资聪颖,教起术法来也得心应手。就这么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正惆怅着,他突然摸到了怀里一硌手的物事,灵光一现,紧忙扯着红绳把怀里的玉坠摸了出来,郑重地塞到正要告别的小道士手中:“君隐啊,这灵坠清心洗髓,是辟邪的好东西,记得时时戴在身边,接触的妖物也会少些。为师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这趟下山历练,为师也已经是一只脚进了棺材的人了,也不知你回来时还能不能……”

      庐青道人的声音哽咽起来。送了多少载的弟子,以往到这会子时总也端起为人师的架子,纵然红了眼也是在背后,只是这个怕是最放心不下的。

      萧君隐小心地收起了坠子,端着手向庐青道人拜了三拜,抿着唇认真道:“弟子定不会辜负师父所托。”
      .

      青山隐隐,流水迢迢。

      山路蜿蜒,萧君隐拾级而下,正默默地数着台阶,不远处的竹林子里却传来了嘶叫声,叫声凄惨委屈,像是小兽。

      他好奇地踮着脚往竹林中探了眼,竹林幽阴,只见一团动弹的黑影,却不见清晰的轮廓。师父说山中野兽食天地浩然,皆有灵气,也该与其为善。听这声音,大概是掉进了兽夹,且去救一下它吧。

      萧君隐挠了挠头,抬脚步入竹林。

      竹林深处,一团红球一团白球扭打得正欢。

      方才那凄惨的叫声正是白球发出来的。红球趁其不备露出尖牙咬了它一嘴毛,白球身上已有了七八道抓痕,血濡洇开来,连同蓬松的毛一起结成了一块一块。红球美滋滋地看着素日来爱干净的白球此刻模样,正得意洋洋地打算再挠上几爪子,不料近处有踏下竹叶的声音,于是它警觉地竖起耳朵,在撒欢儿溜走之前不忘朝着奄奄一息的白球龇一口白牙。

      萧君隐一入竹林,就瞧见了此生罕见的两只毛狐狸的斗殴全过程。

      他有些无措地看着匍匐在眼前地上的白狐狸,它闭着眼,全身的毛被碎泥和血污沾染,本是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此刻也缺了一撮毛,就这么狼狈不堪地趴着。

      它……它不会死了吧?

      萧君隐蹲下来,不安地伸出手指戳了戳。

      白狐狸似乎感知到了,艰难地睁开眼,一双湿漉漉的眼黑如碧玉。它见了萧君隐,低低呜咽了一声,踉跄地撑着前爪想要站起,他见状小心地双手拢着它的上半身,下一刻白狐狸就扒拉着他的蓝布衫下摆整个儿滚在他怀里团成一团。

      萧君隐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从小到大,他只见过余师弟养过一只硕鼠,也就是养在米仓中,每日送些水去,后来被敬沉师兄当成了偷粮贼用一张招火符给烤了。山中飞禽走兽是不少,但师父从不让自己养这些,求道之人清心寡欲,算起来他还真没有摸过狐狸。

      他看着怀里的毛球,此时它似乎是睡着了。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一并耷拉下来,他伸手慢慢戳了下毛狐狸。

      没反应。

      于是他大胆起来,戳了戳它的肚子。白狐狸的肚子附近皮毛很少,透过白毛露出嫩红色,随着温热吐息缓缓起伏着。狐狸的爪子还抓着萧君隐的胸襟一角,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它的爪子扯下来。走兽的四肢一般都有肉垫,捏一下软软的肉垫尖利的爪子就会冒出来,松开又缩回去,捏一下又冒出来……

      怀中的白狐狸动了动爪子,接着就睁开了眼。

      萧君隐对上毛球乌黑圆润的眼睛,愣了一愣,接着瓷白的脸就刷地一下红了。

      他也顾不上眼前的狐狸到底是否通人性,一开口就结巴起来:“小、小狐狸,我不是有意、有意把你弄醒的,我、我有伤药,待会儿给你敷上,过几日就……”

      白狐狸像是没在听,舔了舔爪子,再揉了揉耳朵,接着爪子揪住萧君隐的前襟,扬起毛茸茸的脑袋伸出殷红的舌头往他嘴唇上舔了一口。

      这回小道士连耳朵尖也开始红起来。
      .

      破庙之中,月影横斜,远处的山坡上有狼悠长嚎叫的声音。

      萧君隐裹着灰扑扑的布毯侧身睡在破庙之中草垫上,微微皱着眉似乎睡得很不安慰。白狐狸趴在不远处的破蒲团上,庙中有幽风吹进,长明灯的火光跟着摇曳,灯影晃了几晃,不知何时无声熄灭。

      一人一狐仍旧睡得正沉。

      破庙的门槛上跨过一只脚,借着月光,来人一身红衣,漆黑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他悄无声息地来到铺在蒲团上的狐狸前,皱眉,接着很不客气地伸出脚踢了踢它。

      白狐狸依旧闭着眼,将尾巴蜷到肚子前,抱着尾巴扭了个身。

      他见状挑眉,袖子一拂,一团白雾就朝着角落里的萧君隐扑去,后者似乎睡得更沉了。接着他弯腰凑近它,压低了嗓音:“我说,在我面前就不必装了吧?”

      蒲团上的白狐狸早在他话音未落时就瞧不见影子了,不知何时庙中多了第三个人。

      沉瑜看着多出来的白衣人,笑道:“琥离,你这是演哪出?装可怜骗一个过路的小道士?”

      琥离神情倨傲:“不用你管。”

      沉瑜摇头:“啧啧,我当是为什么白日里突然示弱挨我几爪子,原来竟是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道士。”语罢踱步过去看熟睡着的萧君隐,“长得倒还水灵,只是要比他水灵的人狐族难道不是琳琅满目的?你勾一勾小指,要什么样的姬妾没有,何来骗一个修行尚不足的小道士。”

      说着他就伸手去碰萧君隐的眉心,半途被人截住:“我的事,什么时候用你操心?”

      沉瑜收了手,偏头看着白衣人,渐渐收起嬉笑的神色,正色道:“不是我堵你,狐族正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是收敛些为好。”

      琥离笑:“他们敛声屏气久了,早晚是乱,倒是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沉瑜气得想再挠他两爪子:“你倒不急,如今还有心情在这儿勾搭小道士,不怕人家自小被灌输存天理灭人欲,要是他到时知晓了你的身份,我看你怎么收场。”

      琥离淡淡瞥他一眼。

      后者扶额:“好好好,当我没说。你此番跟着这小道士出来,狐族那边我替你瞒着,要是瞒不了了,爬你也要给我爬回来。”

      一声轻响,佛像旁的烛光又重新亮了起来,一只白狐狸仍旧缩在蒲团上睡得正熟。
      .

      翌日清晨,萧君隐揉着眼醒来,动了动身子,发现肩膀上像是压了重物,偏头一看昨日救的那只白狐狸什么时候睡到了自己身旁,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自己肩上。

      随着萧君隐的动作,白狐狸跟着动了动耳朵,也醒了。

      在鸟鸣不止的晨间,一人一狐大眼对小眼地静默着。

      萧君隐不好意思地坐起来,看了看白狐狸昨日敷药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小狐狸,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待会儿就可以回林子里去了。”

      看着白狐狸巴巴望着自己良久,小道士幡然醒悟,从包裹中拿出两个白馍,放了一个在狐狸面前。狐狸看了眼白馍,在他期待的目光下,不满地伸出一只爪子将白馍往外推了推。

      萧君隐睁着双眼有些疑惑,看着白狐狸嫌弃的模样委屈地又在包裹中掏了掏,掏出来用青叶裹着的大饼,推到狐狸面前:“这个……吃吗?”

      狐狸嗅了嗅,抬起脑袋继续望着他。

      萧君隐欲哭无泪,从来没有人告诉他狐狸要吃什么,难道它不和我吃的一样?还是它只想喝水?

      狐狸又嗅了嗅,走到他包裹前翻出来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是一只小烧鸡。

      萧君隐的眼睛跟着亮起来,师父准备的包裹里居然还有烧鸡,而随着狐狸美滋滋地甩了甩尾巴咬下一块肉时他的眼睛又黯淡下来。

      原来狐狸是吃烧鸡的。

      他啃完了白馍,狐狸早就三两下解决了烧鸡,此时正仰着圆鼓鼓的肚皮舔着爪子。他刚刚收拾完包袱准备上路,一团白球攀着他衣衫的下摆纵身一跃,舒舒服服地在他怀中找了个位置眯眼躺好。

      萧君隐有些惊讶:“小、小狐狸,你不回林子里去了吗?”

      狐狸用尾巴扫了扫他的下颚,顺滑的毛划过带着丝丝痒,萧君隐有些尴尬地往后凑了凑:“小狐狸,我、我没养过狐狸,你还是快回林子里去了吧。我此番下山来历练,不知道还要碰上什么,再说了,我是个道士,如果一个不慎招来妖物,那你岂不是也要被缠上……”

      狐狸半睁开眼,湿漉漉的黑眼珠瞧见面前他托着自己的一只手,凑上去蹭了蹭,并且张开嘴轻轻啃了啃。

      萧君隐睁圆了眼,手指又湿又痒,奈何不能放开,由着狐狸啃啃舔舔。他涨红了脸:“小狐狸,我不好吃。”

      见狐狸没什么反应,他只能叹了口气:“既然你要跟着,那就跟着我吧。我道术尚浅,但是要保护好一只小狐狸,还是可以的。”语罢,眼睛亮晶晶的,“以往修道,闲暇得空时只有余师弟能和我说说话,你要是真通人意就好了,路上也不至于寂寞。”

      狐狸眯上眼睛,往萧君隐怀里钻了钻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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