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苏婉婼

5、黑店

　　我们雇了辆马车，夜影负责赶车，暗影骑马善后。我和煊公子坐在马车内喝茶对弈。
　　“姑娘身后可是有人暗中保护？”煊公子笑问。
　　“公子说笑了。靳夜和余音，公子是见过的。”我笑答。影卫队的事情自是不会让他知道，相识一场也不能全无防人之心。一晃神，不觉落错了一子，我愣了许久。落子无悔。
　　“姑娘承让。”煊公子不点破我，云淡风轻落下一子，胜负已见分晓。
　　掀开帘子，天已黑，今夜星空很美。只是马车前进的方向让我有些疑惑。
　　“靳夜，我们这是去哪里？”
　　“火焰山。”夜影简短的回答。
　　我放下帘子盯着还未收的棋盘拾思忖，这煊公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公子是要带烟落去看散魄蝶吗？”我打趣道。
　　煊公子对我的提问有些意外，摇着扇子说：“非也。此次出行亡魂居大小事务需有人打理，煊回去交代好才可安心。姑娘在亡魂居可随意出入，待煊处理好一切，若姑娘想看散魄蝶，煊定奉陪。”
　　听完煊公子这番话，我不禁莞尔。打理事务一向都是煊公子负责，焕公子挥金如土，架子颇有皇宫贵族之风。煌公子比焕公子更胜一筹，若是哪天心血来潮，恐怕亡魂居被他卖掉也不稀奇。只是，亡魂居的主人是谁，至今还未听说。
　　“烟落知晓。一切照公子安排。”
　　“依稀记得姑娘十分喜爱天香楼的芙蓉糕。”煊公子递过糕点给我，出门一路没什么果腹，不觉真有些饿了。
　　“公子有心了。”当年在亡魂居与三位公子品茶，我不过感慨说了一句，要是有天香楼的芙蓉糕与这茶相得益彰，我就要赖在亡魂居不走了。想不到煊公子还记得。
　　芙蓉糕加上这壶难得的白茶，味道清香沁透心脾。我情不自禁闭上眼睛享受这人间美味。若与煊公子熟络一些，想必他会是我人生中一大知己。
　　夜影缓缓停住了马车，刚好身后的去探路的暗影回来禀报：“姑娘，今夜我们就在镇上的黑店歇息吧。”刚把半块芙蓉糕塞进嘴里，听到黑店这个名字我怔了一下，芙蓉糕噎在了喉咙里，吞不下也吐不出来，咳得我眼泪直流。煊公子递给我茶水，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低声笑。暗影掀开帘子担忧的看了我一眼，有些抱歉的在一旁等我缓过气来。
　　“姑娘莫激动，黑店是这家客栈的名字。”煊公子见我已无恙，便示意暗影扶我下马车。
　　“此名甚好。”我无奈的望着客栈门前高高挂着的牌匾，木板是上好的黄梨木，边框镶金。黑店二字阴阳怪气，字写得倒是不错，就是带着一股妖冶的韵味。
　　“煌时常抱怨怀才不遇，赏识黑店这名字，姑娘是第一人。”煊公子摇着折扇依旧儒雅如旧，话却让我头痛不已。
　　“烟落不是伯乐，纵使煌公子这匹千里马才华横溢，烟落这无才之人怎懂得什么是赏识。煊公子说笑了。”原来是煌公子的店！难怪站在门口我会感到背脊发凉。
　　煊公子自是知道我对煌公子避之不及的，还好他不是喜爱看戏幸灾乐祸的焕公子。
　　走进黑店，掌柜看见煊公子连忙笑脸迎接。还派人带着我来到天字一号房。这里装潢华丽，镶金嵌银，珠宝随处可见。如此华丽的房间，像是焕公子的风格。以前在亡魂居煌公子出门前总喜欢往焕公子房间跑，说是出门要跟自家人打声招呼。年少无知的我心中暗赞这煌公子彬彬有礼，后来才知道，焕公子房间金碧辉煌，珠宝古玩随处可见。煌公子常去他房里刮金挖宝牵古董以填自己腰囊。
　　“姑娘，这间房可中意？”带路的人问道。灯光下他极好看的面容呈现在眼前，他若是女子，定清秀如莲。但身为男子，很少人像他这般干净，与煊公子的如沐春风不同，他清秀中有种道骨仙风的味道。从体格和举止来看，此人武艺与暗影应该不相伯仲。
　　“烟落喜爱朴素，不知此店是否还有其他空房？”
　　“楼上有一间知落阁，尚未有人住过，姑娘应该会喜欢。”他听到我的自称，眼里情绪捉摸不透。我猜他是亡魂居的人。
　　“劳烦公子了。冒昧问一句，公子如何称呼？”
　　“姑娘客气。唤我店小二便可。”我并没有为难他，既有意不露身份，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好的。”
　　知落阁的布局，竟然和那年我误入亡魂居，在亡魂居疗毒时住的房间一模一样。那时候，我极爱窗边风景，却因寒毒忌惮风寒，只能隔着窗欣赏外面景物。房间内没有养花，恰好我身上有三叶牡丹的种子，夜影帮我从焕公子那讨来精致的陶瓷花盆，暗影在煊公子的花地里挖来珍稀的五色土，在我们精心照料下，三叶牡丹播种后不足百天便花开似锦。如今，这间知落阁内，也居然有栽种三叶牡丹！茶桌上放着雕刻了莲花的杯子，窗边有朵精致的木兰花骨瓷香炉，里面放着未燃过的染了兰味的沉香……这一切的布置都是精心准备好的，仿佛这里本来就是这样。我站在知落阁里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姑娘可喜欢这间房？”店小二问。
　　“喜欢。这里让我有种归宿的错觉。不知这盆三叶牡丹，是由谁打理的？”三叶牡丹何其娇贵，当初我下了数十粒种子，虽发了苗，但也只养活了一棵。
　　“姑娘喜欢便好。这花一直都在这里，在姑娘入住以前，我们也不能靠近这间房。或许姑娘能在房内找到答案。”小二说完后帮我掩了门便离去。
　　我把窗打开，夜风微寒，三叶牡丹清淡的香味与香炉里的沉香交织散开，此时的夜空很美，繁星点点。是谁如此用心，留了这个房间给我？知落阁，知是烟落到故阁。
　　一夜好眠无梦，醒来已是辰时。梳洗完毕走出阁楼，夜影已在门外等候。
　　“落，昨夜睡得可好？”夜影见我气色不错，便问道。
　　“难得一夜无梦。”我声音很轻，却想不到楼下的煊公子也听见了。待我用早点时，他打趣道：“煊见姑娘精神甚好，今夜赶到亡魂居便不成问题了。”
　　“公子早。”赶路对于我来说倒是没什么，只要身上的寒毒不发作，再远的路程我也能应付得来。多年前是如此，现在也是。
　　用过早点后我们便开始继续赶路，到亡魂居已是夜晚时分。亡魂居的夜晚很美，和记忆中的一样。萤火繁星华灯珠光，像是不夜城。
　　“亡魂居比从前华丽了许多。”我笑。
　　“近些年焕和煌对陋舍的布置很上心。”煊公子拉开帘幕，夜影扶我下车。
　　这个夜晚，也许和在知落阁里的夜一样，睡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