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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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骨？”阿阮低声惊呼，将双手交握在胸前，神色黯淡下来：“那很痛吧？我一直不懂，夷则为什么要去易骨。做妖有什么不好的么？夷则只要勤加修炼，十年就能修成现在这种样子了……将半妖剔除妖骨，强行化为人……易骨太危险了，简直是逆天之举，那时你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易骨……” 夏夷则沉默半晌，注视阿阮，“阿阮想知道？”
阿阮点头，神情分外认真，“我想知道你身上为什么有那道疤……还有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易骨。”
夏夷则轻声一叹，“易骨之术乃太华密法，剔妖骨，抽妖血。施术过程及其险恶，如劫火临身，断筋碎骨，五内俱焚……” 阿阮低低发出一声惊呼，夏夷则轻轻摇头，安抚地拍了拍阿阮的肩，“师尊亲自为我施术，以术法为刃，荡平我体内妖力。最后一击顺脊椎斩下，不瞒你说，我当时几近昏厥，最后念头是，我竟会亡于师尊之手。”
“夷则……” 阿阮神色黯然，眼眶有点发红，“别再说了，易骨真的好可怕，抱歉让你想起这些。”
“这不是你要听的么？” 夏夷则低头看着阿阮，声音柔和，“时过境迁，却也无妨。说来也是侥幸，我得温留前辈相助才保全性命……如经幽冥炼狱，再世为人。”
“你究竟……” 阿阮闭了闭眼，语气激烈起来，“夷则，你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去易骨？我一直一直不明白……”
夏夷则沉默片刻，语气决绝道：“若我是半妖之身，天下之大，无我可容身之处。”
“怎么可能没有？” 阿阮出言反驳，神色执拗，“我们可以去巫山，可以去西域，可以去更远的海上。我们怎么可能没地方可去？”
她性情纯善，天真娇憨，罕见情绪如此激烈之时，句句质问，竟也问得夏夷则一时哑然。他静了半晌，唇角忽然微微勾起，一双黑瞳中光华闪烁，似心绪激荡难平，忽而迈开步伐，行至屋边窗前。阿阮不知所以，也跟在他身后，“怎么了？”
夏夷则推开窗户，这是客栈，此处望下去，可见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夏夷则淡淡问：“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阿阮看了一眼窗外，疑惑，“不就是些人么？嗯，还有街道……树木，哦，对了，那边还有一个很漂亮的钟楼。怎么啦？我们不是已经在这儿待了几天了么？”
她说得句句都属实，夏夷则听得点头，而后摇头，淡淡道：“我看见了万里河山。”
“万里河山？”
夏夷则点头，他神色凝肃，声音沉而冷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身为皇子，但因半妖之身，遭父兄追杀，累及亲友。” 他说到这里，长长吐了一口气，语气愈发的沉，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眼见母亲殒命不能护，弥天血仇不能报……我，不甘心。”
短短一席话，阿阮却听得惊心动魄。夷则是温和的，极少会这样长篇大论，也极少会用这样凝重的语气说话，让她由衷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她抬眼去看夏夷则，发现他脸色苍白，但双眸中似乎有火焰燃烧，俊美的脸上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兴奋。
夏夷则没有看阿阮，他近乎出神地注视着窗外景象，“我曾以为这万里河山终将在我手……” 他说着顿了顿，忽而摇头，自嘲一笑，道：“不，这万里河山终会在我手。”
他脸上表情缓和下来，回头看阿阮，见她小脸皱着，一脸苦恼神色，不由莞尔一笑，也知这番话对阿阮来说或许太过艰深：“抱歉，适才我失态了。我只是有不得不易骨的原因，阿阮明白么？”
阿阮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低声问：“夷则当时突然发现自己是妖，很难过么？”
夏夷则不料她有此一问，稍感意外，目光微敛，片刻后答道：“我自诩太华门下，斩妖除魔扫平奸邪……然人心险恶胜过妖魔。”
阿阮似懂非懂，有些无措地把玩着自己的发丝：“这些我不太懂，但夷则你要知道。夷则不管是什么样我都喜欢，鲛人可漂亮了呢。”
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其中关怀之意倒是真挚非常。夏夷则失笑，神色骤然变得柔和至极，伸手轻轻抚了抚阿阮发顶，低声叹息：“傻姑娘。”
“我才不傻。” 阿阮不服气地嘟起嘴，又说：“夷则……我不懂你那个皇位什么的，但是你既然冒了那么大风险去易骨，就一定要好好的。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这是自然。” 夏夷则含笑点头，忽似想起什么，“对了，这个送你。”
“什么东西？” 阿阮好奇，只见夏夷则掌心摊开，里面有个极其精致的碧玉簪，通透晶莹，簪头雕有一朵惟妙惟肖的花，正自含苞待放。阿阮性喜花草，一见就高兴起来，“这花雕得真漂亮，像活的一样！”
“喜欢就好。” 夏夷则点头，执起发簪，轻轻插入阿阮浓密乌发中，“我还有事，先下去了。你吃完饭就好好休息，养好精神。”
阿阮乖巧地点头，笑颜如花，“谢谢夷则！”
“不谢。” 夏夷则轻轻为阿阮理好有些散乱的发丝，声音低得像叹息，“我该谢你啊，阿阮。”
他声音太轻，阿阮没听清，抬头问：“什么？”
“没什么，我先走了。” 夏夷则向她微一点头，推开房门离开。
一离开阿阮，他面上柔和的神色就逐渐褪去了，重新变作了那个冷淡寡言的夏夷则，神色平静而凝定，步伐平稳，背挺得笔直，让人决计想不到他肩头还有一个血洞，鲜血正慢慢涌出。
乍一看，他似乎还是那个性子冷清待人温和的太华弟子，但他黑瞳深处透出了那么点漆黑的冷意，让人一见心寒。
他确实还有事要做，很重要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