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压海棠gl》闲苔

4、第三者

　　七年后年方十二岁的芊玉蓦然从书从里抬起头，看着埋头对对子的至妍，一下就迷茫了，这些年，二人读书你追我赶互不想让，早就忘了当初认字的初衷是什么。

　　及至昨日，跟至妍赌气，跑到后花园的芦苇荡附近生闷气，瞧见一男子正在湖边空旷处舞剑，仿佛记忆的闸门被打开。

　　回去从箱底翻开那本压在最底层的书细细看了起来。

　　刚开始认字的时候还时不时的翻看，却也看不懂，翻的勤了倒把封面翻坏了，还是至妍找了绸绫将封面细细包起来。

　　再后来，尚书府里的日子太舒服，好看的《山海经》、《搜神传》比这本旧书有吸引力，也就渐渐淡忘，回忆里要么是和至妍背着夫人搞小动作，要么是互相赌气。

　　再翻开看，就懂了许多，是一本剑谱，有图有文字，小时候只当是连环画，就是看不出所以然来，想着想着，思绪就飞出去了。

　　“喂，你写完了没有，写完了帮我写。”至妍碰碰她。

　　“还没有。”芊玉的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随口敷衍道。

　　“你最近干什么啊，上次答应帮我写的没写完，害我被先生罚，脑子在想什么呀。”一面说一面拧着芊玉的脸颊。

　　捏的狠了，芊玉下意识得反手一肘，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至妍的胸口上。

　　正直豆蔻年华的至妍胸脯正如小莲蓬般微微隆起，总有些隐隐作痛，冷不丁挨这一下，又羞又疼，又不好说出口，泪水便在眼里转圈，一扔笔杆赌气转过身去。

　　芊玉见惯了她动辄赌气流泪的模样，也想着刚才并没有出手很重，就不多加理睬，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愧疚，小时候不懂事，常常与至妍斗气，及至现在也改不了。幼时不觉得怎样，如今长大了，知道尊卑有别，虽一时扭不过性子来，但心里还是感激至妍从不拿小姐的身份弹压她。

　　默默的写好至妍的功课，哄道：“别哭了嘛，给你写好了。”

　　“哼。”至妍一手拍掉芊玉写好的功课，依旧恼怒不止，微微捂着胸口不看芊玉。

　　“好了，不就是想胁迫我做功课的，都做好了还拿腔拿调的。轻轻碰你一下要装这么久么？哪里弄疼了，给你揉揉。”一面说一面去拉至妍捂在胸口的手。

　　至妍又羞又恼，连忙推开她，趁机在芊玉胸口推了一掌：“疼不疼你自己尝尝。”

　　芊玉比至妍略年幼，尚未发育，并不觉得怎样，见她哄不过来，也没了耐性，无趣地走了出去。

　　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后院的芦苇荡，以前跟至妍斗气，至妍能去夏夫人、少爷、少奶奶那，自己无处去，只能来芦苇荡，湖边的空地空荡荡的，不由得想起当时那位舞剑的少年。

　　拾起一根树枝，想着剑谱里的招式舞了几招，却怎么也连不上，最后舞到手都酸了。

　　泄气地把树枝丢一旁。

　　“你这样练不好的。”一个俊朗的声音响起。

　　芊玉抬眼望去，正是前日在湖边舞剑的少年，可是这是夏府的私宅，他又是谁，想着便问出声来了：“公子是谁？”

　　“我是你家三少爷的朋友，姓薛叫长宁，姑娘呢，是谁房里人？”

　　“我是大小姐的丫头，名叫芊玉，给长宁少爷问安。”

　　长宁听了脸蓦然一红，心里庆幸刚才没造次，又暗骂自己没眼色，这样一个小姑娘又怎么可能是谁房里的侍妾呢：“今年几岁了？”

　　“十二了。”
　　长宁温和地笑笑：“我又不是夏家的主子，你就不用少爷长少爷短的了。”

　　“那我怎么称呼你？”

　　长宁想了想道：“我只虚长你三岁，就叫哥哥吧。”

　　“长宁哥哥的剑舞得真好看。”芊玉由衷的赞美道。

　　“我看玉妹妹的剑式极为精妙，却运用不好，我给玉妹妹舞一遍，你看这样可好。”

　　芊玉照着长宁的指导舞了一遍，果真顺畅了许多，直到天色将晚，天边飘过大片的乌云，大有一场暴雨降临之势，才恋恋不舍地将剑退回给长宁，颇有些遗憾地说道：“长宁哥哥好剑法，可惜我不能学。”

　　长宁笑了笑说道：“这有何难，我和你家少爷十旬休假，往往会约着去对方家里拜访，玉妹妹要是愿意我可以在休假的时候来教你。”

　　芊玉眼中神采烁烁，高兴地点了点头，道了别转身要走。

　　“玉妹妹。”长宁又叫住了她。

　　芊玉回头看着他，却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惊疑道：“长宁哥哥还有事？”

　　“没，没有。”长宁摇摇头，芊玉刚转过身去又开口道：“玉妹妹，你…你家小姐可好？”

　　芊玉才猛然想起，自己是跟小姐赌气才跑出来的，一下午没回去，指不定她又恼成什么样了，心中未免有些惶恐：“小姐她…可能不太好，我惹她生气了。”

　　“哦？你家小姐脾气不好么？她会不会刁难你？”长宁关切地问道。

　　“没有没有，小姐挺好的，是我不好，总爱惹她生气。”芊玉连忙答道。

　　“真真一副小姐脾气，你快回吧，晚了你家小姐又该恼了。”

　　芊玉点点头，朝至妍的院子飞奔而去。走到半路下起了倾盆大雨，芊玉饶是加快了步伐也浇得一身湿透。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除了几个丫头在关闭门窗，除了风雨声什么声音也没有，平日里至妍总有办法闹腾得院子乱哄哄的，芊玉慌慌张张地四下看了看，书房没有，绣房没有，梳妆楼上也没有。

　　去哪里了，芊玉心慌慌的。

　　正四处找着，远远的看见至妍亲自提着一个食盒在游廊下走得飞快，身后的丫头白苓也紧紧地跟着，不时地想伸手帮她提食盒，至妍总是见机闪身躲过去。

　　此时当初的白芷姐姐年纪大了打发出去嫁人了，配了白苓做至妍的贴身大丫头。

　　夏家的规矩是，小姐少爷们从幼年到成年有三茬丫头，幼年时多挑年长成熟且聪明伶俐的，不仅贴身服侍，还要教导幼年的小姐少爷们礼仪规矩，名为丫鬟，实则亦师亦母，小姐少爷们不论年幼或长大都得尊重幼时的婢女，而这样的婢女也多得老爷夫人的喜欢，出嫁也必给一副好妆奁，寻一户好人家。就如白芷，虽是一介婢女，最后却脱了奴藉，嫁给一户富庶商贾人家当家做奶奶了，也是丫鬟婆子围着转的。

　　待白芷出嫁后，便是白苓补了这个空缺，小姐的贴身丫头自然比一般的婢女尊贵，却也无法与白芷这样的丫头一般待遇。

　　若等到白苓嫁人了，小姐自然也长成大姑娘了，便可由自己挑心仪的丫头，将来出阁也是要随着一同陪嫁过去的。

　　而白苓这样的丫头是最尴尬的，年纪大不了几岁，不足以训导小姐，拿不起姐姐的威风；但又实实大了几岁，又不足以做小姐的贴心小袄。偏白苓又是个要强的性子，自以为做了大丫头便高人一等，处处想显示自己在小姐面前与众不同。

　　芊玉知道白苓不甚看得起她，言语总爱挑起事端。便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往房里走去。

　　进了院门，白苓也不再亦步亦趋地跟着至妍了，至妍挥手道：“芊玉，你给我过来。”

　　芊玉也自知今天理亏，很顺从地垂头叫了声“小姐”，等候发落。

　　“你一下午跑哪去了，人影也没见一个。”刚才跑得太快，至妍额前渗出点点汗珠。

　　芊玉嗫嚅道：“我...我…”

　　至妍也没准备听她说什么，自顾自地说：“今天我二哥回来了，带了顺安街有名的汤饺，本来想叫你一块去吃，怎么都找不见你人，后来想想你去了也不会吃的，我就问二哥多要了些带回来给你。”

　　芊玉看着递到眼前的食盒有些愣愣的。

　　至妍见芊玉不言语只当她还在为早上的事心怀芥蒂，说道：“你还生气呢？是你先打我的呀，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其实我也生气来着，吃了汤饺就好多了，不信你试试。”

　　芊玉笑了笑：“我也没有生气。”

　　夜晚，芊玉翻出剑谱细细看了一遍，又对照着心法偷偷地试着运来运气，也不知道对或不对，过了二更也就熄了灯，在床上想着至妍给的汤饺，心里暖暖的，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到五更时，只觉得一身虚汗淋淋，额头滚烫，想必是下午淋了雨的缘故。

　　天快亮的时候有小丫头来叫门，芊玉才觉得浑身滚烫，一点力气都没有，摸索着开了门却差点倒在催请的小丫头身上。

　　刚坐起身的至妍听说芊玉病了，立马顺势往床上一倒，拉上被子沙哑着声音道：“我也病了，十有八九是那小妮子传染的，白苓姐姐你去告诉先生我和芊玉都病了，今儿不能进学了。”

　　白苓劝说不了，只得向先生告了假。

　　至妍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磨磨蹭蹭地起床，又去大嫂子处蹭了一顿好吃的，顺带叫大嫂子量了尺寸做一身新衣裳，便过去了大半天。

　　方想起芊玉，便问白苓：“芊玉的病怎么样了，可请大夫瞧了。”

　　白苓笑笑道：“小姐不问倒罢，一说可真是气人，我当那丫头病了，才要叫人将她移到二门外去，可谁知她却精神得很，请了大夫瞧了，也说没病，可见是偷奸耍滑，明儿问安我要回明夫人去。”

　　“算了，算了，她连日读书也累了，休息一天不为过，别回夫人了。”至妍大度地说道。

　　“怎么就算了呢，她成日间横针不拿、竖线不拈，跟副小姐似的，她要是就累了，那这些端茶递水、洗衣做饭的丫头们可怎么活啊。”白苓愤愤不平：“她横竖也是浣衣所提拔上来的丫头，哪里就那么矜贵了，惯得她这般，知道的只说小姐宽厚仁慈，不知道的还当咱们府里没规矩呢。”

　　至妍头上冷汗涔涔：“可是我记得白苓姐姐也经常身体不适告假的，白苓姐姐身子这么虚弱，不如我回明夫人，让夫人开恩放你出府如何？”

　　白苓脸一红，讪讪道：“婢子偶尔事出有因，何况婢子是夏家三代家生子，哪里那么容易出府了，呀，都黄昏了，我去催催小丫头们传饭。”

　　看着白苓走远了，至妍才松一口气，好讨厌的丫头，告状要分时候啊，把我牵扯进来的事情也去告状，想连累我么。

　　对了，芊玉那丫头装病装一天，有定力，不过太亏了些，读书只有半天，下午还能在花园里逛逛，装病装一天，连下午都没了，实在不划算。

　　走到芊玉的房前，在芊玉神清气爽在站在门前的空地里扫地，不禁鄙夷道，装都装不像。

　　这些活原本不用她来做，可芊玉闲的时候太多了，除了读书也不用随时陪在至妍身边，一应的生活起居自有粗使丫头照应，闲得慌了也会随手做做杂事。

　　至妍重重地咳嗽一声，扬声问道：“我闻得玉姑娘病了，特来瞧瞧，一天不见看上去是大安了？”

　　芊玉年幼些，心思也单纯些，并没有听出话里的意思，老老实实地点头：“是的，已经好了，我听说小姐也病了，下午去瞧瞧，谁知小姐竟不在房里。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至妍冷哼一声：“你都好了，我怎么好意思还不好呢。不知道玉姑娘下次什么时候病呢，可以先告知一下么？”

　　“小姐问得可奇了，生病哪里能够预知？”

　　至妍白了她一眼：“你还装，原本夫人要追究的，是我替你圆谎挡过去的，你居然连句实话都不跟我交代，白对你好了。”

　　芊玉放下扫帚上前一步道：“我没有装，我是真的病了。”

　　“真的么？”至妍将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好得挺快的嘛。”

　　芊玉听她说话阴阳怪气，也懒得多加辩解转身回屋关了门，紧紧跟在后面的至妍差点被撞倒鼻尖：“干什么啊你，我还没说完呢，找你商量一下下次生病的时间都不可以，下次还想我替你掩饰呢。”

　　看着白苓过来请进餐，至妍只好连忙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