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背后说话》欧阳之乔

6、Side5 水晶宫破碎

　　“乖，我的小公主。”
　　苏小禾抬起头的时候总能听到这样一句淡淡的问候，仿佛午后温暖的阳光，懒懒地散进心上。苏小禾喜欢眯起眼睛看他的下颚，阳光洒进苏小禾乌黑的眸子里，于是苏小禾眼里的若影就成了金色的一缕，弥漫着好闻的薄荷清香。
　　我们的主角有小女人一般的娇柔，她总是爬在他的肩膀上问他，
　　“要是有一天我变得很难看了，你会不会不要我呀？”
　　若影每每在这时递给苏小禾一个迷人的微笑，摸摸她的头，
　　“我只要你随叫随到，别的都没有关系。”
　　这句看似霸道的话在当初的苏小禾看来具有着无比幸福的涵义。苏小禾并不介意若影一点点的大男子主义，他甚至认为那是一种足够的霸气。好象许多第一次经历爱情的孩子一样，苏小禾被甜蜜洗刷得格外亮眼。

　　苏小禾开始习惯每个清早乘着若影深蓝色的脚踏车一起去体育场跑步，梧桐树阴下就又能听见苏小禾大声尖叫的声音。若影的白色球鞋就这样踩着苏小禾的影子，仿佛是在追着的，又仿佛不是。这样小小的爱情似乎是一种亲密无间的友谊，只是它存在于一个小小的女孩和一个小小的男孩之间。当苏小禾再次回想起来的时候，过去的过去已经成了一种幻想，如同水晶宫里永远埋藏的童话，童话里说，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夏末的时候他们挥手告别。我说过，若影选择了当地并不出色的一所中学，而苏小禾却要前往邻区一所颇威望的重点。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若影将苏小禾约在了第一次的弄堂里。仿佛是情景再现一般，满地的梧桐树下就只剩下了他们的影子。这是若影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去看苏小禾的眼睛，他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象要把她牢牢地刻在眼睛里。苏小禾依旧是紧张，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她望着面前这双眸子，它们一动不动地，连眨也不眨一下。
　　然后就是突然地，我们的主角被揽进一放温暖里。她听到了某种呼吸，还有心跳的声音。她的胸口就贴在那一放温暖前面，似是在窥视什么，却又害羞地低下头。
　　苏小禾第一次那么近地闻到若影身上弥漫着的薄荷味道。他干净的白色球鞋就在她的脚踝边上。他的那一双眼睛就抵着她的发梢。他们离得那么得近，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到对方的灵魂。
　　他们就这样在梧桐树下站了很久很久。两个看起来还不大的孩子，相拥着站了很久很久。没有生离死别，没有惊天动地，只是这样，站了很久很久。
　　一阵风吹过，把苏小禾背包上的铜铃吹得乱响。
　　“小公主，我会等你。”

　　舞会结束，舞者总是要走的。就好象一曲终了，谁会愿意静静歌唱。
　　苏小禾的离别来的很快，就在她相信永远的时候，离别来了。
　　于是苏小禾习惯了每天熄灯以后的短信，闷在被窝里的电话，还有遥遥地传来的那些熟悉的声音。苏小禾的眼睛下面不知觉地划过两道暗灰色的痕迹，我们的主角有些累了。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包括爱情。
　　小孩子的爱情经不起时间，即使之前是多么的忠贞，费劲多少周折，也依旧是抵不过抗衡的。
　　我们的主角在日复一日的重压下开始厌倦夜间突然响起的电话，开始背过隐隐闪烁的信息，开始不愿提着电筒闷在被窝里窃窃私语。时间的另一边，那个还穿着白色球鞋的男孩不知道，女孩已经不再爱看扑满樱花的连续剧，不再爱吃哈根达斯的冰淇淋，不再爱看刘若英的电影，不再看听他说“我只要你随叫随到，别的都没有关系。”
　　苏小禾蜷起身子，闭起了眼睛。
　　屏幕上依旧闪烁着一行淡色的字体，
　　“小公主，我给你买了好吃的巧克力。”

　　“若影，作业有些多。我想睡了。”
　　“可是我想听你的声音。”
　　“可是……”
　　“我们就打电话嘛，打一会嘛。”
　　……
　　“若影，今天不发短信了。”
　　“小禾。”
　　“怎么？”
　　“你是不是厌烦我了，连短信都不愿发了么？”
　　“不是，只是……”
　　“不是的话，一点时间都不能给我么？”
　　……
　　“若影，我好累。”
　　“怎么？”
　　“排练遇到了些事，我不知该怎么解决。”
　　“那就别去想它了，有我在你就应该很快乐啊。”
　　苏小禾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的字体，她突然狠狠地将手机摔在一边。金属机器与床垫激烈地碰撞，发出疼痛的呻吟。
　　什么叫有你在？什么叫我就应该？我们的主角在一个瞬间猛然生出一百二十分的厌恶。自私，不通情达理，莫名其妙。就连苏小禾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用了这样的词来形容这个曾经将自己揽在怀里说着如春风般温暖话语的男孩。
　　然后，苏小禾哭了。
　　捂着眼睛，哭了。
　　苏小禾的水晶宫破碎在这个秋天的末梢，就在妖精还在跳舞的季节，在丛林里听得见落叶唰唰的季节，苏小禾的爱情，告一段落。

　　苏小禾背包上的铜铃已经丢了，梧桐落叶散落在苏小禾白色的棉布裙子上。苏小禾微微退了一步，脚尖踩在它们身上，它们疼痛地大叫起来。
　　整个世界安静如波涛汹涌。
　　安若影的深蓝色脚踏车停靠在最近的一棵梧桐边上，白色球鞋已经有些脏了。风很大，吹乱了头发。苏小禾看不见他的眼睛，一直一直，一直都看不见。
　　直到开始下雨，直到满面水痕。
　　她也看不见，他的眼睛。
　　“若影，对不起。”
　　“不是说好……”
　　“我累了。”
　　“可我并没有要求你做什么。”
　　“你没有么……”
　　苏小禾有些自嘲地垂下头。两个月了，苏小禾的头发已经留到了肩膀，发梢上还绑着某个夏天某个男孩手里的玻璃球，只是雨水浸透了每一处。

　　苏小禾的爱情就在这条窄窄的梧桐里拉开了序幕，然后又闭幕。好象一场没有结局的歌剧，只是，观众就是演员自己而已。
　　这个秋天的苏小禾是落叶。
　　是坠落的精灵。
　　和着妖精的歌唱。
　　坠入深渊，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