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家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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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笙陪着我回了内房，好为晚上的家礼梳妆打扮。我自己懒得折腾，任由她们在身上捣鼓。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茗笙终于大汗淋漓地弄好了，笑着把镜子转向我。
我看着镜子中衣装华贵的人儿，只觉无语。这又是旗头，又是金凤，又是耳坠，一袭迤地红衣，果然是人靠衣装，正室的品级就是不一般。
“说真的茗笙，你觉得我这样好看不？”
她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贵气是贵气，但姐姐还是适合清淡的颜色。我觉得姐姐穿荷花粉和天青色尤其好看呢。”
“没办法，行家礼嘛，不正式不行啊。就算我由着自己性子来，也会让八爷颜面扫地，在众阿哥前难堪啊。”
“姐姐和八爷的感情真是好呢！”茗笙不无羡慕。我脸颊有些发烫，忙促狭道：“你要是羡慕的话明天我就给你……”
“姐姐！这样的玩笑你开多少次了！”她气急，瞪了我一眼，慌慌张张地跑远了。
我失笑。这丫头。
转身，刚想去唤胤禩，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站在我面前，束发金冠，贵气中彰显清雅以致，是那人的格调。
当真是，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他朝我笑，眉眼流转，山水写意，在对上我的一瞬间恍然柔和，叫我仿佛眼里心里，都开遍了花。
毓庆宫不远，步行间已将至，宫门口散落着皇子贝勒们的贴身长随，微微一扫，看到了四爷跟前的秦全儿，十三爷旁站着秦顺儿，正伸头抻脖地往我们这儿看。我淡哂着走上前去，他连忙大声报道——“八爷，福晋到——”
我细细打量这间宫殿，果真跟我想的一样，奢华至极。殿顶铺满金黄的琉璃瓦，在晨昏的夕阳中显得贵气逼人。再看，以汉白玉栏杆为台基，雕梁画栋，复想起太子那身明黄色的袍子与眉宇中的傲气，不论品行，怕是真能配上“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君寿于东皇”几字。
相比之下，八爷府就显得低调许多了。同为皇子，差别为何就如此之大呢？
我胡思乱想着，转眼已被簇拥进正厅。地铺白玉，内镶金珠，步步生莲，温暖如春，分明是“灯山上彩 ，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不知什么品种的香，烟雾缭绕，让人微微眩晕。心里莫名滋生出出点点不安，拉住胤禩的手不由握紧。
他一愣，复而用力回握住我的手，笑得山明水净。我们紧紧交握着彼此的手，跟随太子身边的太监何柱儿来到了屋里。
屋里坐满了皇子和妃子，康熙不在，我暗暗松了口气，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应付那老头。我一出现，数道眼光投在我身上，有嫉妒的，有羡慕的，有不屑的，有自怜的……我一一坦然回应。康熙老头不在，谅你们也不敢把我怎么着！
有不熟悉我的娘娘在轻声交谈，倒是德妃哂笑着同大家说，“这是和硕额驸明尚家的孩子，小时候是有名的小霸王，经常四处串门的，大了反倒和妯娌姐妹们生疏了。”
“呀，瞧我这记性！既然是明尚家的孩子。”一位云鬓峨峨，肤若凝脂的女子感叹，不知又是皇上的哪位妃子还是哪家娘娘。“这时光真是快，转眼间，淳儿都成婚了。记得小时候……”她开始絮絮叨叨地打趣，周围人都附和着笑得愉悦。
走到太子面前，胤禩在垫子上跪下。“臣胤禩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我也学着他，磕了个头，朗声道：“臣妾参见太子爷，太子爷吉祥。”
太子胤礽一席黄袍加身，眉宇凌厉，我忽然想起几年前见他湖上泛舟，在荷叶的掩映下年轻骄傲的眉眼，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与慵懒。再看看如今的他，我惊觉变化之大。说不清是什么变了，我只觉得他眼中有些东西已经不复存在了，比如初见时的那一抹明亮的眼神。
“八弟不必多礼。怡淳，你也起来吧。”他声音淡淡。一旁的太监小心翼翼地扶我起身。胤禩随意捋了捋袍子，貌似无意道，“怎么不见大哥呢？”
我一怔，才发觉他说的是大阿哥，爱新觉罗胤褆。据说这位阿哥是很了不得，早期也深受康熙喜爱。康熙二十九年，年仅十八岁的他就奉命随伯父抚远大将军福全出征，任副将军，参与指挥战事；三十五年随康熙帝亲征噶尔丹，他与内大臣索额图领御营前锋营，参赞军机，这年三月，26岁,被封为直郡王。
“军部尚未回京。”他懒懒答道，漆黑如墨的眸子闪过一丝不屑。胤褆刚封直郡王，想必太子内心是极为愤懑的，却又无从表达。此时胤禩突兀提他，不，也不算是突兀，但也对他的不爽又上升了一个层面。
“时辰也不早了，开始吧。”有人提议。我心想，这什么家礼终于开始了。
我走上前去倒了杯茶，先行至太子面前，恭敬地跪下。“太子爷请用茶。”他顺手拿过被子，轻抿了一口，挥手叫我起来。三贝勒，五贝子，七贝勒，均是如此。
紧接着轮到九爷了，这次不用下跪，多天未见，他还是老样子，有些阴柔的线条，却也不失英俊。我笑了，他也挤挤眼冲我笑，笑得霁月清风，所有的尴尬都被他的笑容给冲散了，我一时竟忘了倒茶。直到耳畔想起某个粗犷的声音，“傻笑什么呢！你倒是倒茶给九哥啊！”是十爷，我暗暗白了他一眼，九爷一脸无奈的笑意。
十三爷今年已经十三有几了，只比我小几岁，他穿着皇子的正服端坐在那里，发色如墨，眸如点漆，隐约可见坚毅眼眸中的洒脱不羁，颇有“拼命十三郎”的影子，哪里还有当年那个一本正经念叨着“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的孩童模样？他终于长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
十四爷胤禵比十三小一岁，还是少年心性，见到我也不理不睬，敷衍几句便没了影。
一圈下来，我竟没有见到四爷。他——在哪？为何不来呢？我这才想起，一开始就没见到他。有事？生病了？不会吧……唉，算了算了，不来也好，免得我看到他就不知如何应对
“怡淳……他有些事，马上过来。”心事被胤禩看穿，我微怔，对上他那双柔和的眸，依旧是淡雅的笑，眉眼细碎流转的是炫然的烟火，和着山水晕开。我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胤禩，拜托你，不要总是这样云淡风轻地笑。你总是这样，把自己伪装的无懈可击，别人眼中的八爷，温文尔雅，气自谦谦，少年得志却谦逊有礼。可我不需要这样的你，我需要真实的，生动的你……就像此刻，如果你不开心，为何不与我说呢？我虽不确定现在你是否真的对我抱有喜欢，但胤禩，既然我们已结为夫妻，我就定不会负你。
我不会负你。我拉住他的手，微笑地望着他，眼底有化不开的悲伤，与怜惜。多年来的默契，一个眼神足矣。他嘴角慢慢上扬，终于发自真心。
四爷踱步而入时，我已平复心绪，异常淡定。太子笑着嘘寒问暖，他只淡然作答，除了眉眼间有些疲惫，一切似乎都很平静。我将茶端至他跟前，哂笑道，四哥用茶。他的黑眸依旧那样深不见底，如幽幽潭水一般看不出起伏，沁着凉意。我以为我的手会颤抖，我以为面对这个人我还做不到遗忘，但没有，我那样淡然，举手投足，一颦一蹙都恰到好处，尊敬至极但也……生疏至极。他也很配合地叫我，弟媳。
家礼行完了，胤禩被留下来和兄弟们喝茶，让我先行回去。我答应了他，却没有朝八爷府的方向走（成婚后我已搬至府中）。我绕了很长一段路，来到了一个小小的花圃前，娇弱的小花在晨昏的微风中摇曳，惹人怜爱。它们有个美丽的名字，夕颜。
“它们没多久就要死了。”那人背对着我，不咸不淡地说。“你会觉得难过吗？毕竟它们的寿命那样短。”
我笑着摇头。“这是宿命。也许对它们来说，在生命中美丽地绽放过一次就足矣。”
他便不再说话，背影在浓翠欲滴的草木间显得有些萧瑟。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静静伫立在那里，出神地望着他，和那片夕颜。
“四爷……胤禛。”我唤他，点点痛惜。
他直起身子，面对着我。“嗯，有什么话要说？”
“你不必勉强自己。”
“我没有。月蝉很好，如果你觉得担心，那完全多余。”
“不，我只是……”我被他如此直白的话呛得有些尴尬。
又是冷场。这个人呐……我微微叹息，走上前去，轻轻地拥住了他。不同于胤禩身上草木青阳的清爽气息，他绛紫色的袍子上总萦绕着一股冷香，如他的眸子一样幽深冷寂，却让人意外地心安。他一僵，想要将我推开，我却抱得更紧。
在昏黄的傍晚中，暮色调和着日光，逐渐发暗的夜色里，一道余辉横溢在天地之间。我想起自己在没穿越过来之前有一段日子很迷恋一个作家，只因她的那两句诗——海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笑容酸酸涩涩在暮色中看不真切，我仰头，吻上了他才唇，蜻蜓点水，湖面泛起圈圈涟漪，像极了女子翩跹时裙摆的褶皱。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些喜欢你，也许是端午那晚，看见你喝酒喝的烂醉，心中突然涌起怜惜，也许是更早，那时……那时我们一起赏花，那种花黄昏盛开，翌朝凋谢。我心中总是有太多顾虑，我觉得我和八爷是好友，他会真心待我，所以当你对我说他居心叵测时，我很生气，很生气。我明知道紫禁城危机四伏，没有人会待你无关风月，只为真心，但我还是天真地相信，我们是真的莫逆之交。事实上我有很多次曾动摇了，我承认你说的话不无道理。我想逃开了，想逃到你那里去，我相信你一定是真心待我的，但我还是没有。胤禛，我不是郭络罗·怡淳，我是上官怡淳……我知道今后发生的会是什么，所以不敢靠近你。对不起，我不想被束缚。我现在和胤禩在一起，很快乐。”
他的眼神在我的喃喃中忽明忽暗，忽而闪过一丝疑惑，一丝痛惜，想说些什么，我却笑着捂住他的嘴。
“什么都不要说。”
“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我的身份自此是八福晋。”
“为什么……胤禛，遇上你，这样迟。”
是啊，我遇上他这样迟。迟到我已不知今夕何夕，青草离离。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家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