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时间人偶》取雅鞘

3、#02 年轮上的斑驳

　　“当我举起告示板，被你用不知道多少倍的望远镜捕捉到并且由此爱上我的时候……”
　　“我已经死去了很多年。”

　　绿间真太郎十分了解黄濑颖工作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秉性，于是把他们家的钥匙留在了纸袋里。竹下眉打开门，刚走进玄关，就听到两句声音飘忽的碎碎念。
　　黄濑颖正蜷缩着腿坐在客厅里的米色地毯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她的笔记本和数位板，桌面上任何日常用品也没有。再看不远处的电视柜上，整齐的摆放着水杯、保温水壶、小零食还有保健品。竹下眉不用猜也知道那是绿间给小颖早准备好的东西，只是她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把水洒到电脑上才一股脑把东西都挪了地方。
　　金发少女把长发拢成一束绑在了脑后，发箍别着刘海，一张精致的脸完全露出来。那双黑澄澄的眼睛认真地盯着笔下的白纸，一边自顾自的念着什么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竹下眉把小颖的晚餐放进餐厅，然后绕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发现那张白纸上竟然什么也没有。她瞥了一眼小颖手中的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呀，桌上不是备了铅笔和水笔么，在白纸上写草稿也用压感笔不会坏吗？”
　　黄濑颖的笔一顿，愣了愣才抬起头。
　　“诶诶诶？！阿眉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折腾半晌竹下眉才把黄濑颖从地板上拖起来，劝到了餐桌旁。小颖看到桌上subway的三明治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竹下眉看在眼里，觉得那笑容里的幸福明亮饱满到快溢出来了。
　　她揉了揉小颖的头发，就像对自家姑娘那样，开心地笑了。

　　如果有这么一个女孩，你们相互扶持着走过了整个青春期直到成年，在她的婚礼上你要做她的伴娘，亲眼望着她获得最终的归宿，替她哭泣为她微笑。如今你们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形影不离，但依旧不分彼此。如果有一天，你们之间的矛盾从懵懂时倔强带来的的吵闹变作成年后忙碌带来的疏离，那时候，你会毫无畏惧。
　　因为她是陪你走过一个女孩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的人啊。她早已镶嵌在你的人生之中，而你爱她，毋庸置疑。
　　黄濑颖对于竹下眉就是那样一个女孩子。这份友情是上帝赐给她的礼物，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都可以因此而展颜欢笑。

　　唯一可惜的是竹下眉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归宿，这个时候她不敢让小颖看见自己的笑容，她害怕她的笑容看起显得寂寞。
　　黄濑颖太了解她了。哪怕是眼神须臾间的躲闪，她也会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所幸竹下眉很快调整好心情，把自己久违的多愁善感给压了下去。餐桌上黄濑颖一个人吃着，动作斯文端庄，赫然是一副大家小姐的礼仪姿态。这一点是小颖无论忙得怎样天昏地暗都不会丢掉的东西。
　　“阿眉，你真的不吃一点吗？真买了很多回来哦。”
　　“不用了，妈妈让我回医院吃。”
　　“……哦。”
　　黄濑颖忽然沉默下来。
　　“那个，阿眉。你跟你的父亲……没问题吗？”
　　正在替小颖收拾桌子的竹下眉怔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直起身，露出疑惑的样子。“诶？为什么这么说？”
　　“我觉得你父亲对于你面试失败的事有点严厉了，阿眉你的性子又隐忍，我怕你觉得委屈……”
　　“唉。”竹下眉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这种小事就不用为我操心啦。选择去当空乘真的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爸爸强迫也不是我在赌气。”
　　“好吧。”黄濑颖这才露出勉强放心的表情，点了点头。“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讲哦。”
　　“嗯，一定。”竹下眉笑起来。

　　不一会儿，小颖吃完了晚餐，开始收拾餐桌。
　　“说起来，阿眉，你应该见到哥哥了吧，他最近看起来怎么样？”
　　黄濑颖走进了厨房，有些模糊的问话传进竹下眉的耳朵，立刻让她呆住了。
　　隔了片刻，她才有些恍惚地回答道：“见是见到了，但是他最近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见过他的？”
　　“什么啊，你们不是在一个公司吗。”黄濑颖清理完垃圾，从厨房里探出头，漆黑的眼瞳里没有半分惊讶。
　　“你去JAL实习的第一天我就告诉你了啊。哥哥在JAL是副机长。”

　　*

　　从黄濑颖的家赶回医院的时候是真的很累了，竹下眉开始后悔自己还穿着工作时的高跟鞋，整个脚掌到脚踝都在酸痛。踏进爷爷的病房所在楼道时，竹下眉依旧走得很慢，仿佛享受着此刻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寂静，她像学生时代扮文艺一样，在沙滩上踏浪似的慢慢地、一步一步的走，满身的疲惫被簌簌抖落下来，有的落在脚底，有的蒙在心上。
　　走到竹下和彦的病房门前时，里面传来低低的谈话声，竹下眉认出那是爷爷和父亲的声音，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忽然就放了下去。
　　“她跟她姐姐不一样，虽然从小就不爱说话，心里比谁都要强。”
　　“这时候怪谁都不对，你把自己的架子也该放放了。难道还要老到我这样，躺在病床上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爷爷苍老沙哑的声音缓慢地扣在她心口，一字一句。良久，父亲都没有说话，他突然吸了吸鼻子，沉沉地叹了口气。竹下眉想象的出他紧锁着眉揉额头的模样，于是没法再听下去，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曾经每逢家庭聚餐她都是坐在父母身边，对亲人的问话和照顾点头、微笑、应和。如今她已然成年，餐桌上她作主导，照顾家人，投递问候，热络气氛。曾经对于她艰涩到只想逃避的东西，如今早已变得轻而易举。竹下眉也习惯了自己跟家里长辈间的关系，看似亲密，却不是亲密。家里同她真正没有距离的似乎只有母亲一人而已，只有这一点，她无法做得更好。

　　车窗外霓虹灯的光不断略过眼睑，竹下眉闭着眼坐在父亲的车后座上，半醒半睡。
　　“小眉，今天还是回家吧。等你正式工作了再一个人住。”
　　父亲的声音忽然响起来，竹下眉一惊，坐直了身体，思维却慢了一拍。
　　“哦……实习明天就结束了。”
　　对话终止了。车内恢复沉默，竹下眉正想靠回去，凉子又开了口：“小眉，想回来住的时候就回来吧。”
　　“嗯。”竹下眉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意识到父母看不见，于是再次加重了语气。
　　“放心啦，我肯定一有空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