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时光的摆渡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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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的苹果皮掉落进空无一物的垃圾桶，水果刀的刀刃压上手指尖，微微刺痛。
竹下眉被这一丝疼痛倏然惊醒，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又安静下来。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片纯白。霞光从半敛的百叶窗中洒进来，在白色的被褥和米黄色的地板上投下空隙均匀的狭长阴影，昏暗的房间被浅浅的金色点缀着，比平时多出几分温暖。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神情柔和，似是在熟睡。他的鬓角和眉毛又泛了白，大小不一的老年斑爬满了他的侧脸，深深的疲倦埋在镌刻在他皮肤上的皱纹里。
竹下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竹下和彦，忽然叹了一口气。
“爷爷，真的老了啊。”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白色的被子显得很柔软，以白色为基调的房间也显得很整洁，只是过于宽敞空荡了些，少了一丝生气。床头柜上新摆上了一副相框，照片上是竹下眉的爷爷奶奶、父母、姑父姑母以及她与表姐，一家子亲密地站在一起，笑得很甜。
竹下眉的表姐早就嫁去了北海道那边，姑父姑母也远在京都，一年只能回来几次。留在东京照顾爷爷的只有奶奶和父母，父亲平时工作忙碌，大部分时间都是家里的两个女人在操劳。
就是因为这样，父亲才会在她打算远飞的时候狠心让她回来吧。
竹下眉想着，无奈地笑了笑，把切好的苹果放在爷爷的床头。
她望着白得令人心悸的墙壁，姿态谦卑的、名为坚定的东西从眼底一层层漫上来，点亮了松石绿的瞳仁。她低声喃喃：“不后悔。”
多年以后，很多的人都问了她相反的问题。
「如果当初你没有回来，你会不会后悔？」
「可是故事的主角叫竹下眉呀。她一定会回来。」
她这么笑着回答。
*
竹下凉子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山，窗外人工湖畔的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星星与明月从云丛中露出脸，周围眨眼又换做另一幅幽静的光景。
凉子见到竹下和彦正在熟睡，显得有些诧异。近来他的睡眠一直不好，白天几乎不合眼，夜里也辗转反侧几乎不能入睡，必要时还得借助安眠药，没想到这次竟然在同小眉聊天的时候就睡着了。
凉子欣慰地笑着，放下心来。她把餐包里大大小小的食盒摆满了一桌，轻声问道：“小眉，留下来吃饭吗？”
竹下眉正要答应，忽然听到“咚咚”的敲门声。
病房门被轻轻拉开半边，身形高大的绿发青年站在门口，神色有些焦急。见到愣住的竹下凉子，他还是缓和了表情，礼貌地笑了笑。
“真太郎啊，来找小眉吗？”竹下凉子和蔼地笑起来，看了竹下眉一眼，示意她出去。
绿间真太郎点了点头：“打扰了，伯母。”
竹下眉满脸迷茫的走了出去，门刚关上，就见绿间匆忙地递给她一个纸袋。
青年推了推眼镜，颇无奈的叹了口气。
“颖颖在家里赶稿没时间弄吃的，我这会儿有个手术要做，又要麻烦你把这些带给她了。”
竹下眉接过纸袋。袋子里的东西还是温热的，看起来是刚买回来。纸袋上印着subway的标识，那是小颖最喜欢的快餐店，但是最近的一家距离医院也有些远。
看到绿间明明急着去工作却又满脸放心不下的表情，竹下眉忍不住想调侃两句：
“还真是人妻啊真太郎。你忙的话就让我帮小颖买晚饭就好了，不用客气。”
绿间像是被噎了一下，显得有些窘迫。
“麻烦你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匆匆挥了下手，大步走远了。
竹下眉看着绿间匆忙的背影，又想到他家成天窝在电脑前顶着鸡窝挂着黑眼圈的某金发喵，就觉得心累。
为什么这两个人都要选择这么忙碌的职业啊……
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竹下眉悄悄往里望了一眼,确定爷爷还在熟睡之后，才轻轻地拉开门：“妈，我这会儿要去给小颖送晚饭……”
竹下眉瞥了一眼病床上的爷爷，说的有些迟疑。竹下凉子闻言包容地笑了笑，“没关系，你去吧。小颖那孩子一个人没人照顾，你去看看她也好。”
顿了顿，凉子忽然放柔了声音，直望着竹下眉的眼睛：“小眉，等会儿还回来吃饭吧。你奶奶还有你爸马上来。”
竹下眉怔了怔，很快就摆出笑容，安慰似的开口：“当然啊，妈。我一定尽早回来。”
竹下凉子这才松了口气，松开无意中蹙起的眉头，冲竹下眉扬了扬手。
“快去吧。”
“嗯。”
*
临走时忘记带上外套，刚踏出住院部的大门，竹下眉就同裹着瑟瑟秋意的晚风撞了满怀，冻得直哆嗦。
这个夏天来势汹汹，离开时却悄无声息，而后突然的降温让人措手不及。冰箱里买回去的满满一格的雪糕只来得及吃了一半，因为突然兴起而备着的冰饮也几乎没有动过。竹下眉难得一次认为自己的心态没有彻底老成，至少还留有一点从前任性的样子。
收紧了衣领，她快步向医院外走出去。这个时间的住院部很安静，只有路边偶尔经过坐在轮椅上花白头发的老人，同身后亲属低声聊着什么的私语声。虫鸣在静谧的夜里时断时续，竹下眉的高跟鞋踩在小路上空荡荡的“嗒嗒”声显得很孤单。
漆黑的夜空里糅杂着柔和的紫色，在云彩的排铺遮盖下，天空美得像是一幅渐变色的画。远处有一星不断闪烁着的明亮光点，缓慢地移动过来，似乎是一架飞机。竹下眉抬头望了一眼那个光点，不知想起了什么，情绪忽然有些低落。她兀自走到就近的地铁站，很快便上了车。
车厢内惨白的灯光打在车窗玻璃上，明晃晃地映出她的影子。竹下眉一手箍着自己的包，一只手毫不费力的拽着头顶的扶手。
因为去了趟医院正好避开下班高峰期，此时地铁里空旷安静。虽然没见堵满通道的人群，竹下眉却也没找到多余的空座，只好站着。
广播响起，地铁缓缓进站，窗外从漆黑无光跃作灯火人影。竹下眉松开举得有些酸痛的右手，用学生时期挤电车时抱书包的方法把自己的提包环住，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
也许是莫名感觉到了什么，她在打算低头小憩之前向窗外看了一眼，那个修长明朗的身影便闯入眼帘。
青年的头发剪得更短了些，脸部的轮廓越发凌厉分明，衬着少年时过分精致秀气的五官倒显得深邃硬朗不少。他垂眸盯着手机，白色的耳机线从墨蓝色的大衣领口钻出来，被左手手指勾着塞进口袋里。
那姿势神态与她记忆中的黄濑凉太一分不差。
竹下眉愣愣的盯着那个方向望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的动作竟是慌忙低下头。随即，她就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羞辱得咬紧了牙关。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呢。」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啊，你怎么还是放不开。」
那么一瞬间，她对自己很失望。
直到电车重新启动，慢慢驶离站台，竹下眉也没有鼓起勇气再次望向那个人。黄濑凉太察觉不到前方一窗之隔的距离后面掩藏着旧识怎般复杂的心思。在机械运转的杂音中，面对面的两个人就这样垂着头擦肩而过。
国中的时候竹下眉曾在荟理的书摘上看到过一句话：缘分在聚散之间。这“缘分”二字，她始终不能参透，不晓得如今与黄濑凉太的重遇，是不是一种缘分。
如果是，未免来得太晚了些。
想来是缘薄，彼此只该做普通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1 时光的摆渡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