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恋事》易琼玖

5、Day 9

　　时光容易把人抛，十月如梭而逝，转眼之间又到了月末。期间中秋节赵朗自然又飞回家过了，许书途悲哀的发现，但凡是跟团圆有关的节日，他总是一个人。

　　自从赵朗离职以后，像是带动了整个公司的离职风气，设计人员纷纷跳槽，剩下铁打的许书途苦不堪言，十分八分稿堆将过来，愚公在世也难移山。

　　回家以后就跟赵朗抱怨，“赵朗，你快帮忙看看，十一月份还有哪些节假日。”
　　赵朗换了新工作以后不但头衔从总监爬升到了总经理，下班也比加班狂许书途早，把许书途给恨得牙痒痒的。
　　面对这个问题，赵朗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出了答案：“光棍节？”
　　许书途怒从中来，一个抱枕飞过去，“想过光棍节，你倒是想得美！”
　　赵朗笑出声来，“你被工作压迫成这样，怎么就没想过跳槽？”

　　谈到跳槽许书途就没了底气儿，他是按薪资还房贷，工资就相当于生命线，一断就完了。
　　赵朗一问完就想通了，把人拖过来掐掐脸，“缺钱花要张口啊。”
　　许书途的概念里，谈钱伤感情。当初为了买他现在住的那套两居室，还是厚着脸皮问赵朗借的首付，这几年里断断续续接点私活，拼死拼活把首付还给赵朗了，这才心里舒服点。这房奴他是心甘情愿当的，一点也怨不得社会。

　　赵朗虽然走了一个月了，但茶好像还没凉。第二天一早许书途就被人事部约见，详谈涨工资的事儿。谈妥了许书途立马一个电话追到赵朗那儿，赵朗也不含糊，第一句话就是：“狮子大开口了没？”
　　许书途答非所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赵朗语气里透着得意，“你猜？”
　　许书途：“。。。。。。”

　　“不跟你兜圈子了，我一会儿还要开会。找两个相熟的猎头放消息出去要挖你就差不多了，你们公司现在刚好又不够人使唤，还不得把你哄好了。”
　　许书途心想，那让他们隔着十天半月的就来挖一次吧。

　　2012年11月1日。俗称小光棍。

　　小光棍虽小，好歹也是个节日。许书途决定给自己放假，早早下班回家跟赵朗过会和。结果赵朗第一次刷新了这一个月的记录，头一回比许书途回得晚。
　　许书途打电话过去，想问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没有了做饭的心思，随便整了碗面，许书途边看新闻边吃面。

　　“近日太阳黑子活动异常，世界各地火山活跃程度比同期增加百分之两百，专家称，2012世界末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许书途翻了个白眼，砖家说的话，一定不能信。

　　换频道：“据国家天文气象局最新观测报告显示，小行星BL-5201314运行轨道贴近地球平流层，届时中国大部分地区民众都有机会用肉眼观测到这颗小行星。据天文学专家透露，如果小行星BL-5201314，很可能会撞击地球表面。”
　　许书途挑眉，继续换台。

　　“根据玛雅人的预言，2012年11月23日，太阳被黑暗吞噬，地球陷入黑暗，末日降临。。。。。。”
　　许久不看电视的许书途果断关掉电视剧，敢情现在最流行的一组数字是2012，最流行的词汇是世界末日，最有可能发生的末日假设是小行星撞击地球以及日食？
　　我果然out了。许书途心想。

　　手机铃声响起，许书途一看闪烁的名字赶紧接起。
　　“你在哪儿？回家吃晚饭吗？”
　　“我在机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不是在开玩笑，你一定听明白了。”透过电话许书途都能听出赵朗的不对劲。
　　“什么事儿你说。”许书途内心早猜了八遍，觉得再大不过是赵朗被逼婚了，而这件事儿他一直避开不去想，这个时候突然有点慌。
　　“我给你买了飞拉萨的飞机票，最快都只有后天晚上的票了，从明天开始肯定会出现疯狂抢购飞机票的情况，你就算爬也要爬上飞机。”

　　许书途听完舒了口气，“去拉萨，度蜜月吗？”

　　赵朗明显有点抓狂，“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有个大学同学的老乡是搞天文研究的，他亲口说的，他们上个月就已经发现小行星已经偏离预计轨道，只是一直被上头压住消息。到这两天，消息已经压不住了。”
　　许书途已经蒙了，“那跟去拉萨有什么关系？”
　　赵朗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坠落地点是在太平洋，到时候海啸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沿海特区。”顿了一顿，补上一句：“世界末日是真的，而且被我们碰上了。”
　　“那你呢？”许书途努力让自己接受赵朗不是在耍他。

　　赵朗忽然沉默了。

　　许书途觉得更加不对劲，追问，“你呢？”
　　赵朗深吸了口气说：“我回老家，我爸妈还在那。”
　　许书途立马表示，“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手机没电了。回头跟你说。”
　　许书途心想，我连世界末日这种不靠谱的事儿都信了，死都不敢相信碰上世界末日的时候他们会是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十万八千里外的拉萨。

　　为了证明这不过是场荒诞梦境，许书途重新打开电视，然后发现同样不靠谱的新闻突然改口了。
　　“意大利维苏威火山、印尼默拉皮火山,美国雷尼尔火山三座活火山在今天同时喷发，数百万人被迫转移”
　　“据国家天文气象局知情人士透露，小行星BL-5201314很可能已经偏离预计轨道，不保证其会与地球擦身而过。”

　　许书途瘫倒在沙发上，倒不是被世界末日给吓的，而是被世界末日我还孤身一人这个命题给吓得。
　　再打赵朗的电话，果然关机了。

　　许书途揣着一颗跌落谷底的心回自己家了，临走时泄愤的把赵朗家的门摔得震天响，可惜的是赵朗也听不见。

　　第二天早上起来，许书途推着自行车上班，刚出小区门就觉得不对劲。特区上班时间人潮汹涌那是一点没错，但是从来就没像现在这么混乱过，车道上挤满了龟速前行的大小车辆，堵车堵得万里无云。
　　不管昨天夜里赵朗说的消息是真是假，造成恐慌已经是事实了。

　　许书途骑着自行车，毫无压力地穿梭在车流当中，被四周羡慕的目光包围，有点要飘起来的意思。但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因为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饮水机突突突地烧水声，提醒着许书途昨天的这个时辰，大家正拎着早点进来打招呼。
　　许书途给小曾打了个电话：“今天不用上班？”
　　小曾用比他高了八度的声音说：“难道你今天去上班了。”
　　“没人通知我不用上班。。。。。。”

　　小曾有一瞬间的无语，随即想起没太多时间跟大许废话，急吼吼答：“大哥，命都快没了，还上什么班？你没看今天早上的新闻吗？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赶时间逃命。”
　　许书途听着电话忙音，有点儿懵，又给赵朗去了个电话，还是关机中。于是机械地回自己位置上打开电脑，这次的开机弹窗比较有料。

　　“今晨七点国家天文气象局宣布小行星BL-5201314已偏离预计轨道，根据最新测算，BL-5201314撞击地球表面落点为东经120°，北纬13°，地理位置位于我国特区境内。”
　　松开鼠标，许书途惶惶然走到窗口，楼下是翻滚的人潮和车流，原来整座城已经开始失控，只不过是他发现得太晚。

　　电话铃陡然响起，来电显示上写着私人号码。
　　“许书途？”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是。”
　　“赵朗托我给你买了机票，我就在他家楼下，你在哪儿？”
　　“我马上过去。”许书途轻轻说。
　　“我放在他家报箱里，你自己来取吧。”说完便挂断电话。

　　离开办公室，逆着人流，许书途先去赵朗家拿了票，再骑车回自己家。多少人忙忙碌碌风风火火，这城市太久没有这么熙熙攘攘歇斯底里过了，许书途反而平静得像个疯子，买菜做饭，吃饭看电视，偶然拨个电话给赵朗。
　　隔天傍晚，许书途吃饭前又拨了一次，电话终于拨通了，隔了许久才被接起。
　　赵朗那边静悄悄的，远没有许书途这里喧嚣。
　　“到机场了吗？”赵朗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许书途心里一动，这两天强壮镇定的保护壳破了功，“我不会去拉萨的，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赵朗还是那两个字，“不行。”大概是觉得太生硬，又补上：“听话。许书途。”
　　许书途离崩溃只有一厘米的距离，哭腔压都压不下，哑着嗓子说：“这是世界末日啊赵朗，别扔下我一个人。往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下辈子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赵朗沉默一阵，听着那边许书途起伏的呼吸声，“整个世界都完了，许书途，我只希望我的父母能够安心地走完最后这一段路。老俩口身体不好，我妈又有高血压，就这么些天了，我不会做任何事情刺激他们。”
　　许书途心都碎成冰渣渣了，“你没懂我的意思，我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一次，你听我的，马上去机场。”
　　许书途对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晃脑袋，“每一次都听你的了，这最后一次，我不能听你的，我不会去拉萨的。”
　　这一次，是许书途先挂电话。

　　整个机场外围黑压压一片都是人，三分之二是等着买票上飞机的民众，剩下的是维持治安的警察，四处都是人心惶惶的警笛声。
　　许书途挤到一个警察旁边，“现在还能不能买票？”
　　警察嗤笑一声，指着黑压压的人群说：“那都是要买票的人。”
　　也许是不太忍心看许书途的脸色就这么沉下去，警察好心地提醒：“你要去哪里？安排特区全民撤离就这两天的事儿了，你也不用太着急。”
　　“我要去上海。”
　　警察皱起眉头，“怎么去上海？过几天沿海城市只怕都空了。就算上头派车过来撤退，也是往西撤，小同志，我看你就不用去上海了。”

　　许书途勉强笑了笑，道过谢，就往回走。一直放在胸口衬衣口袋的飞机票，烫得他心口发疼，刚一拿出来，夜风刮过，手里就空了。许书途也不去捡，自顾自逆着人流往前走。
　　反正是一个人，哪儿都无所谓。其实就算到了上海，又能怎样？他连赵朗家住哪里都不知道。

　　他本来以为，和赵朗平平淡淡过了五年，两个人也都定下来了，都再没旁人。算是情人，也快够得上亲人了。但是许书途现在才发现自己错得厉害，如果没有这场灾难，含含糊糊也就过去了，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许书途装不下去了，因为赵朗罢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