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恋事》易琼玖

22、Day 8

　　又快过年了。

　　许书途对过年历来没多大感情，小时候在孤儿院里一桌子人围着吃年夜饭看春晚，热热闹闹不显得寂寞。长大以后年年都是对着电视机无聊到睡着了，又被外面漫天的礼花给炸醒来。

　　赵朗的公司在年前就准备得差不多了，家里又一个劲地催他早点回去过年，赵朗没想太多也就答应了。通知许书途的时候，对方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些微让他有些动摇。
　　但是很快许书途就收敛了情绪，转身回房间继续赶稿，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赵朗心想如果许书途开口，他说不定会多留两天，既然他什么都不说，那他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他们家就他一个独子，他又常年累月呆在特区，回去陪陪父母也是应该的。
　　赵朗走了以后，许书途打开冰箱才发现，早些天他和赵朗一起买回来的排骨一块都没动过。泄愤似的把它们都拿出来解冻了，然后做了一大锅红烧排骨，吃剩下的进拎着去慰问宋洋，顺便倒一下苦水。

　　宋洋这些日子也过得苦不堪言，他躲展鸣就跟打游击一样敌进我退，敌驻我扰。幸亏临近年关，展鸣所里的事情也不少，每每下班赶过来的时候，宋洋早已经歇业。但是防得住初一防不住十五，展所长偶尔溜号出来吃个下午茶的节奏那还真是不好把握。

　　这天许书途刚把排骨扔给宋洋，连黑森林都还没上就被宋洋神神叨叨地一把揪住衣领提溜到柜台后面。
　　“他又来了，你帮我顶住，就说我不在。”宋洋一脸惊吓地说完，然后光速消失在面包房内。
　　许书途目瞪口呆，心想这不至于吧，被一人民警察吓成这样？
　　然后扭头一看，马路对面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小黑点正匀速往这边运动过来，过马路了许书途才能看清对方的面目，不是展所长是谁？
　　许书途暗暗点了个赞。宋洋同志是装了雷达还是怎么的，这反侦察能力还真不是盖的，隔着五百米远就能认出来者何人。

　　展所长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满心欢喜地说：“来两打蛋挞。”说完之后定睛一看，柜台后面站了个细皮嫩肉的小帅哥没错，可惜不是他们家那一位。
　　许书途硬着头皮化身面包店小弟，“您稍等，这就给您拿。”然后战战兢兢地拿纸盒装蛋挞。
　　“怎么又是你？我媳妇儿呢？”展鸣说话声音不大，甚至都听不出任何情感。
　　但是许书途就是被吓得手抖了，同时也燃起了对宋洋的雄雄同情之心。
　　躲在材料室里的宋洋捏紧拳头，你妹啊，谁是你媳妇了。不要见人就说我是你媳妇，老子还要嫁人啊！不对，老子还要娶老婆啊！

　　“宋洋今天不在。”许书途睁着眼睛说瞎话，低着头不敢看对方。
　　“他怎么了？是生病了？还是他跑了！”展鸣皱着眉头问，就差没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
　　许书途立即否认，“没有没有，他就是有点事今天没来上班，其余的我也不清楚。”
　　展鸣危险地眯起眼睛，“哦，是吗？你确定他不在店里？”
　　许书途梗着脖子硬扛，“不信你进来看。”
　　展所长从善如流，三步两步走到柜台后面跟许书途对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还不让出一条道来？”

　　许书途原地不动，义正言辞，“后厨重地，闲人免入。”
　　展鸣冷笑一声，跟老子耍无赖？“我不是闲人，我是他老公。”
　　许书途一头黑线，你这老公是单方面自称的吧。
　　正僵持之际，展鸣的手机适时响起。
　　“喂，我知道下午上面来人检查，别说了我马上回来。”展鸣也不回避，当着许书途的面接了电话。

　　许书途听了电话内容长长舒了口气，这尊大神总算要走了。
　　展鸣挂断电话之后，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话就走，“过两天老子就休假了，你让他给我等着。”

　　“这算是红果果的威胁？”许书途冲着从面包房里滚出来的宋洋说。
　　宋洋强打起精神说，“我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上这么家店，实在不想这个时候就顶出去。”
　　看样子宋洋是真的快被展鸣搞崩溃了，跑路也早就筹划过，如果不是舍不得这家面包店，估计他早就消失在人海之中了。
　　“等过两天他休假了那还得了。”宋洋开始神经质地碎碎念，许书途也是近看才发现他顶着两个浅浅的黑眼圈，一看就是这几天没睡好。
　　“要不好好跟他说清楚？”许书途说。

　　宋洋听了直摇头，“你觉得能跟那样的人能说清楚吗？”
　　许书途脑海里飘过那天展所长不怒自威老子天下第一的那张脸，本能地摇头，“不能。”
　　“所以我打算提前休假，这两天去你们家落脚没问题吧？反正赵朗也回家去了，你一个人也怪寂寞的。”一个展鸣还不至于让他怕得连家都不敢回，他怕的是另外一个人。
　　许书途一想这样也不错，反正宋洋也无亲无故的，刚好两个人凑一块过年。
　　宋洋继续规划：“我每年都飞海南避寒，今年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许书途正愁没地方过年，当即一口答应了。

　　展鸣被一个电话叫走之后，刚走到派出所门口，一伙人就从他身后的猎豹车里款款走下来。为首的那个人四十岁上下年纪，把制服穿得熨帖不已，一双眼睛闪烁着精光。有些人就算眼角有了皱纹，皮肤略微松弛，唯有一双眼睛被岁月遗忘。
　　展鸣对上那双眼睛，觉得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而他并没有退缩，反而转过身不甘示弱地直视对方。
　　“展所，这位是这次过来检查工作的顾部长。顾部长，这是我们派出所的副所长展鸣。您这次的检查工作就由展鸣来配合，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他提。”
　　展鸣弯了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顾部长一路辛苦了。”他本能的不喜欢面前这个男人，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对方也嘴角噙了个笑，笑意却没到眼睛里去，“这几天有劳展所长了。”
　　展鸣领着这位顾部长转了一圈之后把人送到会议室里，自己却先行离开。
　　引得顾部长当着所长的面多问了一句：“怎么展所不用来开会吗？”
　　所长掩饰性的笑了一笑说：“展所另外有安排，我们这就开始吧。”这个派出所里，谁敢惹展鸣，人家想干嘛就干嘛，后台实力摆在那里，谁敢不买账？

　　展鸣脱了身之后，回到办公室里呆了没三分钟就看见出警回来的小林，于是开口问：“今天来的那个顾部长是什么来头？”
　　小林诧异地看着他，“顾乘风？老大你不是从来都不关心这些的吗？”
　　“让你说你就快说。”
　　“他算是个红二代，家里关系硬得狠，年轻的时候听说很是荒唐过一段时间，后来收敛些了，他家里也就拉他一把，坐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估计还有的升。”
　　展鸣听了之后若有所思，这个顾部长散发出来的气势，可不像是有所收敛之后的气势。

　　这个接待工作说白了就是陪吃陪喝陪花差，除了不陪睡以外几乎面面俱到。展鸣开着所里的猎豹车等在门口，等顾部长上车之后就立即问：“顾部长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出乎意料之外的，顾部长只说：“把我送回酒店就可以了。”
　　展鸣巴不得省下时间去找媳妇儿培养感情，大腿不抱，马屁不拍，三下五除二把顾部长送回酒店，然后飞奔到面包店门口。

　　时间不过下午六点，面包店竟然关门了。

　　展鸣有些焦躁地在面包店门口转圈圈，小怂样今天不夹起尾巴逃了？知道一不做二不休把老窝给关了？
　　老子非把你抓出来不可。
　　展鸣在宋洋身上是花过心思的，虽然一次没追到人家家里去，但宋洋住哪儿他记得清清楚楚，就在面包店后面的两条街的一个小区里，一个人住着套二十多平米的单身公寓。
　　该小区门禁森严，展所长凭着身上那层皮畅通无阻，没一会儿就摸到宋洋住的十二楼，刚从电梯里走出来就放下楼道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他前不久刚见过

　　那个人稳稳当当就站在宋洋住的12A，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微微地惊诧略过他眼底，然后恢复了一贯的波澜不惊，“展所。”
　　“顾部长住在这里？”展鸣边走过去边说。
　　“我来探访一个小辈，展所长也来见朋友？”顾乘风淡淡地说。
　　展鸣果断地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我来找我媳妇儿。”
　　顾乘风眯起眼睛，反问：“媳妇儿？”

　　展鸣耸了耸肩，顾乘风显然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还特地去酒店换了便服，宋洋要么就不在，要么对这个老头子充满敌意懒得开门。不过想到宋洋连面包店都关了，展鸣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顾部长慢慢等，我先走了。”
　　展鸣在转身的瞬间就猜到了宋洋的去向，多亏了挖墙脚未遂的郑同归托他去查那个姓许的小子的住址，这才给他提供了一条良好的线索。
　　宋洋的社会关系简单得有些让人辛酸，父亲在他小时候就过世了，母亲早早就改嫁。宋洋很早就被人领养，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所以他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除了那个肯帮他打马虎眼的小子那里。

　　他几乎可以肯定，展鸣关掉面包店躲起来，一定跟顾乘风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