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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藕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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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得可真重,方才在那般天色下就看到了掌印,现下竟然肿了。”凉丝丝的膏药轻柔地抹在被打的侧脸,“疼么?”
他眼神灰暗地盯着地面,闻言,轻轻摇头。
“逞强。”
话音未落,指尖力道一重,他“咝”了一声,疼得直皱眉。
耳闻对方清浅的低笑,气息凑过来,温软的唇瓣触着发肿那面侧脸,像是要减缓他的痛楚,和着膏药沁凉的气息,使得一时忘了心事,含着一些满足微微闭眼。
“你姐姐手劲也真大,也真是舍得。”
喻染倏然睁眼,想起来了,手下意识一推拒,反而被对方裹在掌心。
“……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不好么?”
一愣。
手掌相触间,手渐渐被染上对方体温。
“想赎出你姐姐,是不是?我替你去办,不是什么难事。你嘛,我养着你,还有什么不好的?”
心里微一动容,更多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屈辱。真是太令人失望了,明明这些就是他想要的,到头来却还觉得屈辱,这样的自己,怎能不令人失望透顶?
突然推开赵斐温柔相握的掌心,站起来,僵着脸大声道:“不够!我……”顿了一下,“我还要考功名,还要做官,还要功成名就!”
赵斐站在他对面,待他说完,似乎是认真考虑了一下,然后依旧面色不改道:“那也没什么难的。”
喻染气息一滞,方才真正晓得这人家底比自己想象的更不得了,良久方才反驳道:“……可我想要清白的身家!我不想人知道我是别人的,别人的……”
“相公?或者说……男宠?”
为什么从前事情做下的时候,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被人当面说起,还是等同“金主”的这人亲口说出,会有这般无地自容的感觉?喻染甚至觉得,脚下的地也有点微微下陷,但他其实知道,不是地往下陷,而是自己的心虚,所以手脚发软。
“是!特别是我姐姐!我,我来到世上,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姐……”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艰难开口,声音像是从别人嘴里吐出来一般,“怎么能坐在公堂上的人,却还被人暗中戳背心,骂着此人原做过纨绔子弟的——”
“纨绔子弟。”对方轻轻打断他的话,“在你眼中,我原来是纨绔子弟呀。”
他下意识地摇头。
赵斐淡淡地望着他,风过无痕:“也没有错,我这样的,在你这样的读书人眼里,不是纨绔,不是公子哥,那还是什么?”
他还在下意识摇头,一丝害怕若有若无,涩着声音道:“那是因为,通常读书人自己,没有办法这么风流潇洒。这么说别人‘公子哥’,其实,只是酸了。”
“你现在在别人眼里,不也是一表人才的翩翩少年郎么?”对方的眼眸里染上一层笑意,也不知是为他的诚实,还是尖刻。
“不一样,于你……那是资本,而于我,就是不清不白。”
“阿染啊阿染。”男子眼神一顿,明白他毫无反抗能力一般,走上前来,手指轻抚他侧脸,这是赵斐十分喜欢的动作。不同氛围下做出来,还是不同的感觉。而且,还不忘记是他没被打肿的那半边,这人无论何时总还是这么细致,所以……这样容易俘获人心。
有一丝悲从中来。
“阿染。说来说去,便既想要一下子飞黄腾达,又想要身家清白。年纪这么轻,怎么心却这么大,这么贪?”
“是啊,我就是这么贪心。所以,你便别再管我,我……我会靠自己努力赎出姐姐的。你这么好,你这样的人,不知有多少人芳心按许,男的女的,想要怎么样的都行——”喻染等对方这句话良久,好不容易挨到边,即刻顺势说出按捺许久的话。
“就知道你想这么说。”不料又一次被轻轻赵斐打断,甚至那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也爬上了唇角,“你最在意的是姐姐,你姐姐希望你身家端正清白,所以你也希望自己身家端正清白,这才是缘由,是也不是?”
他保持着方才的口型呆在原地,任由对方慢慢轻啄他的脸颊:“你自己说,你离得开我么?跟着我……莫非还有哪里不开心?”
痛苦地闭上眼,与眼前人的点点滴滴一点点浮现。确实,与这人一起的日子,这么快活,好似不需要背负什么,放心地被不需要牺牲不需要背负就可以负担他的人捧在掌心里疼宠,不用节衣缩食,不用在意吃穿,想要风雅便有风雅的条件,想要浪荡……也有浪荡的资本,这般被纵容被豢养,其实是童年破碎以来,一直想要的,于是,便这么快就迷失了自己——确实,确实是极快乐的,也确实离不开这人。
睁眼,眼眶里已是晕满了薄泪和朦胧。
这般姿势坐在对方怀抱里,早不是稀罕事。宽大的衣摆将羞耻之处大半掩去,遮不住的,是肌肤相亲的狎昵感觉。他微弓了背脊,将下巴搁在赵斐肩上。半晌,眉头蹙紧似是忍痛,更是将脸尽数埋到对方颈中,像是个极力寻求疼惜的婴孩。
原本扶在腰上的手抚到了背上,须臾抚上他脖颈,饶了半圈将他下巴抬起。迷蒙的视线触上对方亦冷亦暖的鸦黑眼底,一种极不堪的屈辱感油然而生,眼泪终是撑破眼眶自眼角滑落。赵斐微微眯了眼,不再犹豫地凑上来吻住。泪水在脸颊之间蹭了两蹭就被体温蒸干,消隐无踪。
有些喘不上气来,却还是被按着后颈勉力索取——也只在这样的时刻最能实际触摸到对方暗藏的强硬,却还是温软打底的,绝不会迫他到窒息。
他抱住赵斐的脖子,竭力回应,却在某个瞬间猝不及防差点咬了对方嘴唇。原是对方开启了最难以言说的,最最呷昵的部分……他捂住耳朵将脸重新埋回赵斐的脖颈,这是他亲密时的习惯,也不知如何养成。倘若到更酣时,是会放开耳朵捉住对方后背的。
赵斐有时调侃,会轻轻说:“阿染,怎么像个孩子一般。不过,我很喜欢。”
……这一回比任何一次都觉得更不堪,更屈辱,却不曾想,身体却是从没有过的欢愉。
“很喜欢?嗯?”
咬紧牙关,却又不多会儿就放弃松口,留着一丝哭腔轻轻道:“……嗯。”
怎么会不喜欢?和你赵斐在一起,我万分欢喜。虽然想要从你身上得到这么多,虽然即使是口说无凭也都没有说起过,但我的的确确万分万分欢喜,可以和你在一起。
“还想么?嗯?”
最末这个带着鼻音的温软语气词撩得他心头发痒,不由自主跟着“嗯”了一声,一下便听到赵斐的轻轻嗤笑,有些懊恼地张嘴,咬在对方颈间。后者笑意更甚:“还是一只会咬人的。”
他慢慢松了口,泪水混合着汗液顺着眼角流,再滑到赵斐的肌肤上。不知是否被察觉,温暖的手覆上发顶,停留片刻,手指将他一头青丝理顺。
“舍不得,就跟着我?嗯?”
终于晓得,句尾这个词,能够有这么蛊惑。
其实相公也好男宠也罢,又怎么样,跟着这个人,真的很快活。
“我……我不能!”挣扎着说出,“放了我吧。”他知道,如果对方不放,他纵有千般挣脱的理由,都只是空口白说。他还是,想做回一个正常的男子。至少,到手的东西,都身家清白。
一想到这个,脑袋里便直直留着一分清明,教他把羞耻的感觉紧紧抓牢,永不能忘。
耳边听到一句清浅叹息,“当真是死心眼。”顿了顿“那便……”之后那句什么,听不清。
感到覆在肩头的发被撩起,对方的手贴着肌肤顺着脖颈往下抚,钻入衣襟,又滑过肩头。喻染一阵瑟缩,却恰好教对方将他衣物整个除下,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就被拦腰抱起,须臾放到了床榻上。
乍然相对,禁不住撇开眼,手臂横在胸前。赵斐眼中闪过笑意,伏下来亲吻他的唇,手掌却开始在他身上温柔肆虐,甚至平素不会刻意抚到的地方,那些他敏感至极,碰一碰连整个人都会蜷起来的地方,也都一一掠过。
“斐……别……”
头一回全然没有放过他的,每一处都抚遍,简直……是在宣布所有权。
他不是被折腾累的,是因自己无法抑制的不断颤抖挣扎而力竭的。直到最后,感受着对方微微叹息着亲吻他唇瓣,才终于停歇下来,含着泪沉入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