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与恋人代理》银月源

11、第十章

　　十 聪明人在一定程度上的烦恼
　　412。总觉得此宿舍随时都在策划□□政变似的。
　　田舜桐站在门口抬起手，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医大附中的宿舍管理好像很松劲，他一个大直男只跟楼管解释了一下就光明正大的进了女生楼。
　　敲门倒不是问题，问题是如果人家女生甜甜地说“请进”，自己该怎么办。
　　直接进？还是隔着门打个招呼再说？
　　嗯，还是打个招呼的好。小佳倒没什么，万一另外两个小妹妹也在，吓着人家就不礼貌了。
　　于是舜桐“笃笃笃”敲了三下门。
　　没有反应。
　　真是莫大的打击。
　　于是舜桐坚持不懈地敲。
　　约摸三四五分钟过去了，终于，门哗地开了，小佳睡眼朦胧地站在面前。
　　“我的大小姐……”
　　舜桐舒了口气，接着抱怨：“怎么睡下了？”
　　“你怎么来了？”小佳抬起头微微怔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
　　“都几点了还不去打针？我哥等不见你，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只好派我来打探情况啊……怎么了不舒服吗？”
　　“还好……”小佳锤了锤后脑勺以示清醒。
　　“快走吧时间都过了。”
　　“嗯。”
　　小佳回头看了看自己床上窝着的驼色风衣，微微皱了皱眉，走到书桌边打开了嵌在上方墙里的衣柜，找出一件绿莹莹的纯绿色呢绒风衣套在了白毛衣外面。西装式的大翻领和硬朗的收腰，宽宽的袖子微微收了点口，是带点甜美的知性风格。
　　舜桐有生以来从没见过如此纯正的绿色，比森林浅，比草地深，浓烈的视觉冲击效果，与小佳漆黑的长发形成对撞效果，不是单用漂亮二字就能形容的。
　　随手将垂在脸两侧的长发撩到背后，那一大把顺滑的丝有弹性地一跳。舜桐竟看得心脏漏跳一拍。
　　“怎么了？”小佳觉察到某人在发愣。
　　“啊……没……”舜桐尴尬地摇摇头，目光移向了别处。
　　“那我们走吧。”小佳做了个出门的手势，指尖银光闪烁——不知何时涂上的银色指甲油。
　　楼下没有她的黑色保时捷的踪影，可以推断出车子停在医院停车场。

　　小佳靠在床头，呆呆地看着淡淡粉红色的药水一点一点流进自己体内。
　　好诡异。
　　“这是什么药水？颜色这么奇特？”
　　“GKC—26。”田曦桐医生说出了那听也听不懂的名字。
　　小佳不再问。反正奇怪的病总要用一堆奇怪的药。她习以为常了。
　　“小佳……”舜桐在一旁欲言又止。
　　“嗯？”
　　“我一直有件事不明白。”
　　“说吧。”
　　“那个……”舜桐挠挠头：“你每天都来打针，手背上总要留下针孔吧？”
　　“嗯。”
　　“那……你同学问过没有？”
　　“没有啦。”
　　“……？”
　　小佳抬头看看他：“我会每天用粉底盖住，不让他们发现。”
　　“哦……”
　　“所以手背总是有点黄，不信你看。”
　　“这是什么原理？”舜桐捉住小佳的手想看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我比最白的粉底还白一度。”小佳苦笑。
　　“呵……真的哎……”舜桐摸摸她的手背，也苦笑。
　　田医生从桌边转过头看看他们，慈爱地笑笑。
　　“还是白点好。”舜桐抓着小佳的手不放：“一白遮三丑嘛。”
　　“我哪里丑了？”小佳似笑非笑地反问。
　　“啊……没……”
　　小佳确实漂亮，漂亮到一点瑕疵也没有，像被施了魔法变成真人的白瓷娃娃。
　　这种少见的，让人脸红心跳的美丽，根本没有需要遮掩的地方。完美得耀眼。
　　“其实小时候也没这么白，”小佳侧过身子躺下，随手整了整身上的白毛衣和米色条绒裤：“我是越长大越漂亮的那种类型。”
　　“别谦虚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小时候的照片。”舜桐一边揶揄一边把被子一角搭在她身上。
　　“是我妈给你看的吧？”小佳无奈地笑笑：“她就那样，爱炫耀。”
　　“还有初中时候的，也看过。”
　　“嗯……初中时候学校爱排话剧，每次都找我演白雪公主。”
　　“啊～”舜桐一下明白过来：“原来那几张穿粉色裙子的是白雪公主剧照啊？”
　　小佳无力地点点头：“惨痛的记忆啊……”
　　“其中一张旁边还站个金发‘王子’。”
　　“所以说是惨痛的记忆啊～”小佳直勾勾地看着舜桐说：“金发那个是我堂妹米切拉·惠璃露，初吻就是被她夺了的。”
　　舜桐笑喷：“女孩子演王子？”
　　“中英混血儿童的特权！”小佳忿忿地抨击到：“小样初中毕业跑英国混去了，电话都不打一个。”
　　“小孩子嘛～”舜桐还在笑。

　　正坐在桌前看病历的田曦桐突然转过头来问：“小佳，你妹妹有没有和你类似的病症？”
　　“没有。”小佳感到不公平似的忿忿然：“她遗传基因良好，健康得很。从小就活蹦乱跳的。”
　　曦桐用他的黑钢笔轻轻抵住下巴，陷入沉思。
　　“再往前推溯的话……还有没有外国血统了？”
　　“嗯……”小佳仔细想了想：“看以前的照片上……我的……曾祖母好像是日本人。她穿和服来着。”
　　“还有吗？”曦桐无端地神情严肃起来。
　　小佳再次思考回忆一番，摇摇头：“没有了。”
　　曦桐神情严肃地抽出一张纸划拉了些什么，又陷入沉思。
　　“看家族血缘能找出规律吗？”小佳奇怪地问：“我下次把家谱找来给你好了？”
　　“嗯。”曦桐的表情严肃得可怕。
　　“哎对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舜桐找借口似的光明正大匆匆离开了，“啪”一声关门声后，病房里只剩小佳和曦桐面面相觑。
　　“他今天怎么了？”
　　“他从小就这样，别管了 。”
　　“‘这样’是怎样？”
　　“健忘。”曦桐言简意赅。
　　“被你宠坏的吧？”小佳追问。
　　“你今天又是怎么了？”曦桐背对着他扶了扶眼镜。
　　“我？”小佳指着自己，眨眨眼睛。
　　“你今天很反常哦，突然这么多话。”
　　“我？”小佳继续指着自己眨眼睛。
　　“心情不好吗？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会？”
　　“一向沉默的人突然变得多话，八成是为了掩饰自己心情低落。”
　　“有那么严重吗？只是跟室友闹了点小矛盾而已。”
　　“是‘小’矛盾吗？你这性格，天大的矛盾都会不在乎。”曦桐开始凭借自己的智慧刨根究底：“这次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佳不再坚持，放松身体换了个姿势躺着，叹口气：“把我喜欢的人惹生气了……”
　　曦桐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好笑吗？”小佳直勾勾地瞅着挂在高处的药水瓶：“我竟然也有喜欢的人？”
　　“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他的？”曦桐饶有兴趣。
　　“我这种性格，天大的问题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是今天却很在意她那一句话……”小佳盯着高处那片粉红色，幽幽地说：“我又不笨，不会弄不清楚这就是喜欢的感觉。”
　　“确定？”
　　“至少……她也是个特别点的存在吧？”
　　“那你想好怎么办了没？”
　　“没有……”
　　小佳想了想，幽幽地补上一句：“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喜欢你吗？”
　　“不喜欢。”
　　“确定？”
　　“确定。”
　　小佳又想了想，幽幽地补上一句：“她喜欢的是别人。虽然没我优秀。”
　　曦桐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道出了真经：“想办法成全他吧。”
　　小佳依旧紧盯着那片粉红：“我当然想啊……反正……又没法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
　　“里面关系很复杂的。”小佳盯累了，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曦桐点点头，不再问。
　　冰凉的药水注入太多，小佳觉得有些冷，拉起被子盖好，无聊至极地睡了过去。
　　曦桐回头看她一眼，继续研究病历。
　　光线已经暗到必须开灯的时候了。

　　楼门快锁的时候，小佳还是决定回寝室。
　　扣紧了新穿的绿色长外套，走在淡淡橘色的路灯下。初春的夜风吹着一头及腰长发飘散在空中,像鸟翼。
　　远看她们的公寓楼像一座突兀在旷野里的灯塔，正对着她的六个窗户从低到高隐隐透出苍白的楼道光。周围没有其他的建筑。男生楼离得很远，在教学楼的另一侧。
　　或许，转到这所学校根本就是个错误。
　　像小佳这种个性诡异到别扭的家伙，遇到个喜欢的人还真是麻烦。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啊……你好～”棕色长发眼睛弯成月牙向她打招呼？
　　……
　　低血压的她抱着熊娃娃睁开眼睛，表情迷离？
　　……
　　抑或是她想象中的棕色长发，齐眉刘海，美丽的身姿，想象中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戴百合花环？
　　……
　　还是她喝草莓味的奶茶的时候，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地平线处，张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微微噘着丰润的小嘴？
　　……
　　想不明白。第一次脑子不够用地乱成一团。
　　只能确定，尚聆雅是理想中自己应该成为的样子。
　　因为是这样，才会理所应当地喜欢。
　　说穿了其实她惠佳露还是自恋。Narcissus。
　　小佳常常幻想，如果自己侥幸没得上那个麻烦的病的话，个性会是什么样子，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没有摊上这个有点过分的头脑，个性会是什么样子，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
　　可以无所顾忌地去生活，去爱，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即使常常遇到烦恼与困惑，常常想不明白一些该明白的事情。
　　可惜每个人只能生活在一种可能性里面。
　　没有困惑，在某种程度上也会成为一种烦恼。什么事情都冷眼看穿，确实是有点残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