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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

  •   大街上行人稀稀疏疏,都被昨夜的枪声吓得不敢出门,只有胆大的小贩站在街角叫卖。季岚拢着单薄的衣裳低头,缓慢地走在前头,时而停下来瞧瞧路边的小摊子。季礼隔着几步远跟在他的身后,目光随着他的注视而停留。季岚指尖拂过小泥人,嘴角微微上扬,眉眼闪过一丝笑意倏尔又慢慢淡去,将泥人归回。伸回手时,一只手握上来,传来阵阵温热。
      “喜欢?”季岚把手缩了回来,扭头离去。季礼凝眉望着季岚的身影,微叹一口气。他追上去,拉住季岚,解下自己的围巾围上季岚的脖子,拉着他的手走在前头。
      “冷吗?”季礼握着的手紧了紧,“回头煮点姜茶暖暖身。手上的伤还疼吗?”
      季礼停下来,轻揉着季岚的手心随后放到嘴边哈了口气又继续轻轻揉着。季岚怔怔地看着季礼,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微微红了脸。
      “别……”他缩了缩手,却被拉得更紧。季岚轻轻地说道:“街上,别这样……”
      季礼不说话,依旧着这样的举动。气氛有些尴尬却又微微透着些许温意。
      “糖葫芦——冰糖葫芦——糖葫芦哎——”
      卖冰糖葫芦的双手插在衣袖里,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棒子斜靠在身上,站在街角吆喝。季礼瞧了一眼,嘴角勾了勾,在季岚耳边说道:“在这儿等我。”
      季岚瞧见季礼走到买冰糖会的身边,要了两串糖葫芦,见他转身又迅速低下头。
      “给。小时候你最爱吃这个了。”季岚接过糖葫芦,看着季礼带笑的眉眼,终还是软下心来,绷着的脸露出笑意。
      “走,回家。”
      两人牵着手并排走着,所有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还能在一起便是福份,不求天长地久,只求平平淡淡,牵着手走过一辈子就好。哪怕走不了一辈子,能在一起短暂的一刻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留给彼此最美好的回忆,将最珍惜的那个人的模样牢牢刻在心底,这样就足够了,心上有彼此就够了。
      石头早已经乔装打扮坐在门口,他们像往常一样互相打个招呼,宛如昨夜发生的事都从未发生过。屋子里的煤油灯早已经熄了,烧过头的灯芯散发着淡淡的焦臭味,椅子依旧倒在地上,茶具碎了一地。季岚刚想收拾,季礼抢先一步。
      “我来,你歇着。伤手要好好养着。”
      季岚笑道:“我又不是姑娘,要细皮嫩肉的手做什么?”说罢俯下身子一同收拾,季礼捉住他的手不让。
      “胡说。这手还是要养养好,以后要是还能唱戏,手是不能少的。我还要你帮我画脸呢。”季岚抿抿唇,浅笑一下,起身坐到一旁算是默许。

      傍晚,家家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笼罩了整个街头。季礼忙活着做饭,季岚去学堂接丫儿,临走带走了一串糖葫芦,另一串依旧摆在桌子上,不舍得吃。这日子越过越艰难,还有饭吃,偶尔开开荤,算是很不错了。糖葫芦虽然便宜却不实在,一年到头丫儿都没吃几回,红艳艳的糖葫芦看着窝心,舍不得吃;想到是季礼买的,季礼白天做活比自己更辛苦,更是舍不得自己吃了。于是,这一串小小的糖葫芦谁都没吃一口。丫儿上了学堂一天比一天懂事,看着糖葫芦露出稚嫩的笑容,也体谅两个爹的辛苦,没吵着要吃第二串。这一串糖葫芦就在夜里,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分着。时光仿佛退回了儿时的时候,窝在一个被窝里,望着彼此灿烂地笑着,记忆中孩童的脸与眼前的人重合,一切那么美好,那么自然。
      “你吃。”季岚将糖葫芦推到季礼嘴边,季礼笑着张开嘴,痞痞地笑了笑,道:“你喂我。”季岚点点头,将身子凑近了些,不料季礼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低头咬下糖葫芦。
      “甜,好吃。”语罢,低头吻住季岚的双唇,残留的糖渣顺着舌尖渡道季岚嘴里,两人唇舌交缠,寒冷的房间爬上些许温度,慢慢温热了两颗相依的心。
      ……
      “……师兄,你真想去当兵?”
      季礼摩挲着季岚的头发,顺着发际抚上他的额头,烙上一吻,答:“不去了。你不要我走我就不去了。”
      季岚往季礼怀里靠了靠,指尖轻抚着季礼的眉头,嘴角翘了翘,将头埋进季礼的颈窝,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我们。但是,你要是想,我也不会怪你。我也想通了,与其束缚着你,不如让你做些想做的事。为了这个家,你已经够累了,想做什么就去吧。丫儿还有我照顾,我答应你也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只是——”季岚环在季礼腰上的手搂得更紧,抬头看着季礼,嗓音又降低了一分,“一定要平安地回来。”
      季礼心被触动,眼眶微红,死死搂住季岚,道:“嗯,我答应你。一定,一定平安回来。至少要活着……我答应你。”
      “一定要写信回来,让我知道,你还平安。”
      “好,一定。”
      季岚不再说话,推开季礼,背过身,眼泪滑落。季礼紧紧贴着他的背,不舍得松手,咬着唇好不让眼泪流下。
      我爱你,季礼。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地回来,一定要回来......
      月亮从云层中淡出个影子,一抹黄色黯淡地埋没在黑色中,屋里的两个人紧紧依偎相拥而眠。过了今夜既是分别,过了今夜生死悬念,过了今夜爱成等待......旁人嫌夜太长,黑夜中演不尽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一切都在炮火纷飞中湮灭。彼人却怨夜太短,短到时日可数,短到转眼即逝,美好苦涩,甜蜜哀伤都不曾握住......

      “季兄弟,你想好了?”
      “是的,我愿意从军。”
      “就算危险也愿意?就算离开家也愿意?就算……死也愿意?”
      “我不会死,我答应过他的,”季礼淡笑,“我还要回来和他白头偕老的,怎么可以死呢?”季礼依旧露着笑容,笑得却几分苍白。石头知道他也害怕,不想死,舍不得死,不能死,可生死又有谁能掌握?只得应和着点点头。
      “好,我们不久后就出发,剩下的时间不多,你们好好说说话吧。”
      时间不多......季礼心中默念,神色渐渐黯淡。真要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不想走。平日里的磕磕绊绊,嘴上的念念叨叨,甚至厨房的酱醋茶,种种都成了心头的牵挂,沉甸甸的,不舍得放下。他深吸一口气,去找季岚,却发现他早已倚靠在门口,对着他微笑。季礼心里暖暖的流过一股洪流,上前将人一拉死死抱紧。
      “怎么?舍不得了?”季岚调笑道。
      季礼不语,撒娇似的将头搁在季岚肩头,低喃着季岚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阿岚,阿岚,阿岚,阿岚……”
      季岚哄孩子似的轻拍着季礼的背,和声道:“在这儿呢,我在这。我不走,我就在这儿。”
      “我舍不得你们。”
      “我知道,可你不是答应石大哥了吗?拿出你的骨气和但当来,别担心我们。等哪天你回来了,我和丫儿都为你骄傲。”
      “嗯,嗯……”季礼微微哽咽。
      街坊邻里都知晓季礼和季岚感情好,如漆似胶的。若是季礼突然的离开必定引得旁人猜测,搞不好传到不该知道的人耳朵里,所有人都有危险,于是,两人商量着演出戏,除了石头,连丫儿都没告诉。在外人面前,两人总是吵闹不断又是为了点小事会动起手来,可怜丫儿毫不知情,吓得哇哇大哭也没人安慰。旁人都摇头叹息,私下里议论,两个男人的爱情果然是异想天开,不可能长相厮守,毕竟两个男人谈婚论嫁在北平城里住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也头一次听说,所有人都并不赞许。
      白天要尽心尽力演戏,晚上,若是白天季礼或者季岚一失手把对方打痛了,自己心里也针扎似的疼,互相抚着伤处皱眉。无奈夜里还需要吵闹才会不引起怀疑,第二天总有人身上会带着新伤,而带伤的人通常是季岚。季礼很是心疼,他哪舍得自己下手打,往往是石头代劳,闭着眼睛一苕帚下去,季岚的手臂上就是一条淤青,他还不能喊疼,眼里蓄满了泪,还要继续装作骂。闹了几天后觉得是时候了,石头要求他们在白天彻底结束这场戏,季礼该走了,组织也下令撤离。
      季礼拧着眉头替季岚擦着药酒,昨天石头一掌打得太重了,过了一天,季岚的脸依旧红肿着。
      “嘶——”
      “疼?我不擦了。我怕再弄疼你。”
      季岚想笑,可肌肉带动嘴角时那种疼痛又让他笑不出来,勉强咧着嘴,举起手,指尖来回磨着季礼的眉间,似要把那些皱纹磨平。
      “别皱眉。我要看你笑。这些算得了什么?我只要换你的安全,再痛也值。”
      季礼握住季岚的手,声音颤抖:“阿岚,对不起。”
      “别,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又没少块肉,不过是肿几天罢了,你哭什么?别哭啊……”季岚忙安慰季礼,他没想到季礼会哭。这几天季岚身上一多上伤,季礼心里就更难过,恨不得每一处都在自个儿身上,每每在街上吵架,季岚吵得咳嗽,想上去又不能上去,心里就不是滋味,好几次都差点先熬不住。
      “别哭了,”季岚抱住季礼,“我真的不疼,所以你别哭啊……你哭我才会疼。明天就要走了,能笑一下给我看吗?我好久没见过你笑了。”
      季礼抹抹脸,强笑着:“我不哭,我笑,我笑。”
      季礼想哭却装笑的哭笑不得反而逗乐了季岚,他一笑,脸上一抽的疼依旧忍不住笑。
      他道:“嗯,笑了才好看,”他摸着季礼的脸,眼神温柔,“明天千万别下不了手,最关键的就是明天了。我不打紧,你和石大哥一定要安然无恙。要是你一心软,那就前功尽弃了,我受的苦也就不值得了。”
      “阿岚,我不去了,不去了。我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
      “傻瓜,你现在也算半个兵了,说不去就不去你让石大哥怎么下台?而且,要是以后你又忍不住想去参军,恐怕没有石大哥护着你了,我心里就更不踏实。现在至少还有石大哥,他在,我就放心。”
      “好,我听你的。”
      “另外。”季岚停下来,注视着季礼的脸,季礼的眼角居然蔓出了小细纹。什么时候添上了沧桑呢?他才二十六岁,不该有这样的沧桑,都是为了他和这个家。季岚的手轻抚着季礼的脸颊,继续道:“一定要活着。不管怎样都好,哪怕缺胳膊断腿也好,我都不会嫌弃你,只要你能回来。要是你残了,也不要不回来,我养你,我养你一辈子。一定要回来,不要丢下我。”
      “好。”季礼回答地干脆,为了季岚,他一定活着。

      不知谁家养的公鸡,天微亮就开始打鸣。季礼突然醒了过来,恰巧听见鸡鸣,皱了皱眉,将身旁熟睡的人揽得紧些。
      再过一会儿就该天亮了,就真的要分离了。季礼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悔恨、害怕。万一死了呢?万一残废了,万一季岚病了自己却不在身边,万一丫儿被欺负了没人出头,万一……万一季岚等不了他,顶不住压力和别的女人成了亲......想到最后季礼心里猛然一凉,直骂自己没出息,怎么可以怀疑季岚,怎么可以这么悲观。可看着身旁的人,想到他日后的孤苦伶仃,要是真有人代替他照顾季岚倒也不错。蓦然间,胸口涌上了一口苦水。
      阿岚啊阿岚,若是我们生在安定的年代该有多好……
      “唔……”季岚身子缩了缩,往季礼身上靠的近些,又渐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午时过后,季岚替季礼打包好他和石头路上的盘缠,坐在灶边盯着包袱,突然又起身塞几个馒头进去,随后鼓捣着扎好,不一会儿又解开,清点着馒头和烧饼的数量,满意地点点头,又系上。没多久又重新解开,看了一眼后再扎上,如是几番,季礼终于看不下去,抓住季岚欲解开包袱的手。
      “阿岚,你怎么了?”季礼望着季岚,季岚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迷惘,似是孩子不明白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阿岚,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知道你怕我挨饿,我知道你担心一会儿的事会不会露马脚,但是别这样作弄自己。你看着我,别露出怅然的样子,我还在这儿。我现在正陪着你,我们还有时间……要是你真的难受,我留下来!比起我自己我更怕你现在魂不守舍的样子,我会不安心的……”
      季岚看着季礼忧虑的神色,意识到什么,轻轻吻上他的唇,道:“对不起,我没事……就怕你和石大哥路上粮食不够,怕在路上你冻着病着……”
      季礼眉头蹙起,鼻尖、脸颊来回蹭着季岚的颈窝,随后在季岚耳边低语:“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别担心。”
      ……

      “季礼,你怎么可以这样欺骗我!”李岚站在路中央指着季礼骂他。
      季礼冷眼看着他,嗤笑道:“什么叫骗你?这几年都是你自愿的!你敢说不是为了我家的钱财才和我上床,像女人一样求欢吗?”
      “畜生!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你给我滚!”
      “滚?”季礼斜眼瞥了瞥季岚,“要滚也是你滚!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这些年来白白为你花的钱还没和你算!居然叫我滚!你算什么东西!呸!”季礼朝着季岚吐了口口水,正喷在脸上。季岚眼里透着愤怒和辛酸,抬手抹掉唾液,猛地抽了季礼一巴掌,季礼没准备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撞到身后的板车。季岚见下手重了,不由得往前踏一步,可四周已经聚满了看热闹的人,不能半途而废了,只得忍着心里的酸水,努力收回半踏出去的一只脚。
      季礼终于反应过来,揪起季岚的衣襟,硬生生地似乎要把他整个人提起来,领口猛然被勒紧,季岚难受地喘不过气来。季礼看着季岚难受的模样,心里一抽,手刚要松开却被季岚扣住,季岚微微向他摇了摇头,他一咬牙,继续说着侮辱的话。
      “好你个季岚!居然打我!给你脸色你还登鼻子上脸了!”季礼松开手地同时推了季岚一把,季岚地头生生撞上了门框,霎时就紫了一块。季岚捂着头,指着季礼,手颤抖着,嘴里连说几个“你”字都没说出一句话来,反倒是情绪过于激动,不停地咳喘起来。
      旁人看不下去,劝了一句:“季礼啊,有话好好说,你们两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比亲兄弟还好,有事好好说。你们都吵了好几天了,季岚身子又不好,万一气坏了不值得。”
      季礼心软,想放弃,可抬眼对上季岚坚定的眼神,心一横,说:“是他先动的手!凭什么让我服软!他也不过是我捡回来的乞丐,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对他这么好!”
      季岚爬了起来,眼眶微红,说:“季礼,我真是看错你了!”
      话音刚落,只见丫儿红的眼挤进人群,挡在季礼和季岚中间,她带着哭腔,扯了扯季礼的衣角,求道:“爹爹不要再吵了好不好?丫儿乖乖的,以后也会乖乖的,一直乖乖的,”她转身有拉了拉季岚,“岚爹爹也不吵了好不好?丫儿一直会乖乖的,你们不要吵......呜......”说着说着便小声抽泣起来。
      “走开!”季礼推开了丫儿,蹙着眉头说:“谁是你爹爹?不和他一样,不过也是捡来的!谁知道是不是谁的野种!”
      “爹爹……嘤嘤……不要这样,呜呜......”丫儿的哭声断断续续,不断扯着季礼的衣角,季礼几次想甩开她的手都不能成功,看的人也都纷纷摇头议论这个孩子的真作孽。
      拉扯中,季礼稍一用力,丫儿就被摔到地上,丫儿没有起来,也没有再去拉扯季礼的衣角,真是坐在地上哭,边哭边喊:“我不要爹爹们吵架,丫儿不乖所以爹爹生气,丫儿不是爹爹亲生的,所以爹爹不喜欢我……丫儿可以什么都不要,丫儿可以不去学堂,可以出去帮忙做活,可以,可以住柴房,可以只吃一顿饭,什么都可以,丫儿不要爹爹吵架!呜......”
      季岚抿着嘴,忍着眼泪,这样做对丫儿是不是太残忍了,瞒着她,让她多心碎,她还这么小。季岚扶起丫儿紧紧搂在怀里,对季礼说:“我们是捡来的,不明不白不干不净,拖累您季大少爷了,我们下作,肮脏,也请您别和我们住一屋。”
      “你们这都是赶我走?这是我的屋,我的房子,我的家!你们……好!反正北平不安全,不如去租界!”季礼跨进屋子里,拎起季岚早就准备好的包袱,稍微停留一会儿整理一下抽痛的心,再次垮了出去。
      丫儿见他拿着行李,赶忙拽住他的包袱,试图抢下来。
      “你放手!”
      “不要!爹爹别丢下我们!别走!岚爹爹你也来帮忙啊!不要大爹爹走!”季岚咬着唇迟迟未动,季礼皱紧眉头,包袱要是被扯破,早先的努力全白费了,他推了丫儿一把,丫儿后退几步不敢再去抢包袱。看见哭得伤心的丫儿,原本打算一鼓作气走开的季礼,脚上生了钉子般,无法移动半步。季岚见状,推了他一把,喊:“你居然要丢下我们?你当真没有一点良心吗?”
      “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顾及你们?这几天的qiang声你们也听到了,这北平没法住了!我要去安全的地方!你们别跟着我!一个个都是累赘!”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是累赘?这么多年,难道都没有留下一丁儿感情?”
      “感情?我与你只不过逢场作戏,玩玩罢了!我也老大不小,终归要过正常人的生活,我要去租界,娶妻生子!生自己的孩子!”
      “你,你……”季岚后退几步,指着季礼气得说不出话,突然间冲上去,对着他的肩膀咬下一口。季礼吃痛,本能地推开季岚,抬起手想打,在落手的时候忽然犹豫了一下,终是舍不得,不管心里几番强调一定要狠下心来,还是不愿伤他。犹豫之时,季岚却吼道:“打!你打!从此我们恩断义绝!”
      季礼一惊讶,季岚是做好了觉悟的,都是为了给他铺后路,一咬牙一狠心,狠狠打了一巴掌,在季岚踉跄之时又补上一脚,转身离去。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耳畔尽是丫儿的哭声,旁人的议论,和季岚的咳嗽声。他怕一转头就再也舍不得了......
      石头早已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候,一旦到了天黑,就会离开北平,到时候想见面也难了吧。心里头说不尽的思念无处诉说,唯独留下肩膀上的齿痕还在隐隐作痛,季岚并没有很用力,但也不轻,都是作为别人看的。比起自己临走时打得那几下,算不了什么。那一巴掌和一脚可不轻,也不知道李岚怎么样了,心里是忧虑的,想起他头上也有伤,更是难受的不得了。可是到如今,还有回头的余地吗?不知不觉,已经快接近城口了,哪里的日本兵会多些,也顾不得他再多想。

      另一边,季岚身体底子到底是差。头上的乌青肿的吓人,踢在肚子上的一脚留下了印子,估计是伤了哪里,吃什么吐什么,脸上被打过的地方也火辣辣地疼,有些红肿。丫儿不再哭泣,却依旧抹着泪,是心疼季岚的。季岚受的苦太多了,为什么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大爹爹会变成这样?她想不通,也无心去想,季岚半夜里发起了高烧,咳得厉害,丫儿不敢睡一直陪在他身边。她不知道季岚这一病要多久,北平的药越拉越难买了......
      “丫儿……”季岚将丫儿叫到床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道,“别怪你大爹爹,他有苦衷。”
      “什么苦衷?丫儿不明白有什么样的苦衷会让大爹爹打岚爹爹,丫儿不明白,大爹爹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们。”
      “咳咳……傻孩子,大爹爹是去做英雄了。等大爹爹回来,咱丫儿就是英雄的孩子,神气的很。大爹爹打鬼子,赶敌人,你说她为不威武?咱丫儿能不神气?今天......咳咳……今天都让你受惊吓了。我们不该瞒着你的……都是做戏,因为北平城里有坏人,咱们不能让大爹爹落到坏人手里。我们是在骗坏人呢。所以,丫儿别怨大爹爹,岚爹爹也不怨他,岚爹爹一点都不疼......咳咳!咳咳咳!”
      “岚爹爹,您快别说话了,喝点水。丫儿不怨大爹爹。”
      季岚喝了点水,顺顺气,接着说:“丫儿啊,以后出去,千万别提起大爹爹干什么去了,就说他跑了,去租界娶老婆了,咱现在不能让坏人知道大爹爹当兵去了,以后也不行,懂了吗?”
      “懂了。”
      “等爹爹回来,我们家就是英雄的家,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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