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相逢》梨牙

11、追踪

　　一身单薄的衣服已经快被挂成一条条了，叶悲常管不了此时的衣不蔽体了，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拼命往前跑，只要不被壮汉捉住都是有活路的。这片亚热带常绿阔叶林里一定不乏食物，就算是吃虫子也得把命给保住。

　　寂静的山林里，连鸟叫声都鲜闻，只有不远处哗哗啦啦地山涧的流淌声。这个时候，她对抗的不止是身后穷追不舍的恶徒，黑暗阴森的山林，还有自己疲惫和负伤累累的身体。就算她刚刚勇气一下子鼓起来，现在也一点点泄下去了。

　　叶悲常顺着一棵歪脖子树爬上去，再牵住另一棵大树的枝杈攀过去，在树冠里隐藏下自己的身体，而这时已经渐渐听不到壮汉的呼喊和喘息。稍稍放松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叶悲常撕下衣服一角，先将腿上的伤粗陋地包扎起来，而她已经口干地开始舔自己嘴唇上的血了。

　　这边鲜少出没大型猫科动物，倒是经常看到猴子上窜下跳的。而且这里的猴子大概没见过人，个个都野得很。叶悲常坐在树上小憩的这么一两个小时，已经被野猴子挠了不知多少下。她又不敢激怒这些禽兽，害怕再把壮汉引来。

　　就算再累叶悲常都无法再这样的情形下安然入睡，大概是眼睛一阖上，听觉就会变得格外灵敏，叶悲常始终觉得周围好像有什么动物在试图靠近她，也许并不止一只。

　　前几年野外探险的经验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惕，此时困意顿失。将动作放轻，她伸手折了一截树枝，这次出来并没有带上军刀，只能勉强用牙齿把一头磨得尖一点，叶悲常用手摸了摸，看来效果并不明显。

　　逃跑了几个小时之后，此时绝对已经天黑了，蒲素他们也应该早就回去给裴铮他们报信了。大概等不了多久就会有援兵了吧，叶悲常心里狠狠拧紧，一定要快。

　　约莫半个小时后，她东北方向一公里处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响，惊得躲藏在树上的禽鸟全都噗噗噗飞出，叶悲常也是一惊，捏紧了作为武器的树枝。

　　之后便是一阵可怕的寂静，无声无息，一股浓浓的诡异气息弥漫开来，紧紧缠绕住叶悲常，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咽喉被谁扣紧，连吞咽的动作都格外费力。

　　山林间的谷风吹响了团簇的树叶，除了沙沙声，还有其他……奇怪的声音，叶悲常此时呼吸突然凝滞，发现自己已经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只能咬咬牙打算从树上滑下去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她为中心的一个圈，树上都已经埋伏有人了。

　　遏止住心里的恐慌，叶悲常克制声音里的惧意：“裴铮，是你们吗？”

　　对方没有回答，依旧是令人生寒的无声。

　　不言而喻，叶悲常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将身子俯下去，贴近树干作出防备的姿势。

　　“噗。”叶悲常只听到一个轻微的声响，像是一个水花在她耳边绽放，便失去了知觉。

　　清迈。

　　偌大的客厅，装饰空荡简素，高高的吊顶天花板上坠着一盏硕大的水晶灯饰，莹莹光华如同雪天的日光。稀稀拉拉几件看起来昂贵异常的手工家具将这空旷的的客厅装点得清冷许多，进入客厅正对着墙上的一副毛笔字，笔力遒劲，只为一“静”字。而此时的客厅的确是静谧无比。

　　男子高大颀长的身躯靠在沙发里，一只手搭在腿上，姿势说不出的优雅，浑身上下是高贵而神秘的气息，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眼神却清冽毫无笑意。

　　“少爷，酉鸡已经弃了。”

　　被称呼少爷的男子仍旧倚在沙发里，纹丝不动，手指轻轻敲着腿，似乎在沉思，看着对面屏幕里上演的一幕，却是嗤笑一声：“处理干净就是。”

　　黑衣人恭敬地上前，将电视打开，屏幕里立刻跳出清晰的画面，只是里面的场景的确太过混乱，不大的客车在山坡上不住地翻滚，压断无数枯枝嫩木。因为太吵，已经关掉了音响。

　　“这只是他们放下去引诱政府那边的饵罢了，不成威胁。”说着便拿起遥控器准备关上。

　　电视屏幕上，一个女子狼狈地从车窗里爬出，踉踉跄跄一刻不停地向树林深处跑去，回望了一眼身后的追赶者，更是加快了步伐。

　　男子在注意到女人唇边的丝丝血迹时，眸色明显加深，侧身睨了一眼。

　　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善，黑衣人吞咽了一下唾沫：“调查说明是从A市研究所调过来的一个老师。”

　　“叶老师？”这个名字被他含在嘴里，似乎滋味无穷，咀嚼不尽，明明是冷冷清清的语气反而让人听出一股缠绵。

　　张口欲言却被一个温柔的声音打断：“带过来。”

　　黑衣人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一边回答道：“是的，少爷。”

　　男子关掉电视，双手揣在裤子的口袋里，贵胄天成。待他踱步上楼面上仍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温文尔雅勾人心魂。

　　黑衣人恭敬道：“那B市大队的人……”

　　男子抬手打断他的话：“那群无趣的人，任他们去吧。”继续上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笑一声：“严肃，我想看叶老师穿那个。”像个小孩子索要糖果一般，语气有一些天真而带着雀跃，说着朝窗外一指。

　　严肃跟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是一个雇来照看花草的哑妇，穿着一身深红色泰国传统服饰。掩去眸子里异色，垂首不语，以示遵从。

　　男子的身影在二楼拐角处消失，严肃这才直起身子，挥手示意下面的人开始行动。

　　裴铮这次一共带了四个组，留下两个组在县里待命。

　　山里的信号覆盖并不好，接到蒲素一群人打来的电话已经是事发半个小时后。所有人都因为跑着找信号气喘吁吁，蒲素一边哭一边说着：“裴队长……老师被抓走了！叶老师……你快去救救叶老师！”

　　裴铮听得眉头紧锁，电话被人夺走，一个略带慌张带还算镇定的男声传来：“裴队长，叶老师已经被带走半个小时了。请你们尽快！”说完报上了地址，裴铮吩咐所有人在原地等候。

　　耗子看着队长面色森冷地接完电话，小心翼翼正准备开口询问，裴铮已经换上衣服，迅速交代：“研究所的人正面遇上那伙人，叶悲常被他们带走了，叫上两组人跟我走，你们留在这里待命。”

　　耗子一听，心下大急：“队长！我也要去！”

　　裴铮面色不改，装子弹的动作更快，“不必，你联系一下县公安把研究所的人接回来。”不等耗子有任何反应，说罢已经转身出了大楼。

　　直到坐上车，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在听到叶悲常被劫持的消息时，那一瞬的呆滞有些莫名，像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抽动，或者说是激动，而此刻心里的确有一股想要抑制的冲动和隐怒。

　　“队长，我们已经在定位那辆车了。是往横断山方向，那伙人大概是想从云南过境到缅甸。”军用车前排的副驾驶座上是入队一来一直跟着裴铮的穆致霆，正面色严肃地汇报信息：“而且现在离他们劫持叶老师的时间也已经有了近一个小时，位置没法定位准确，我还在跟踪。”

　　裴铮嗯了一声，擦了擦枪身，眼睛一闭开始休憩。“最多十分钟。”

　　穆致霆郑重地点点头：“队长你放心，我们会救出叶老师的。”

　　裴铮并不回应，倒是坐在一边的另一名队员为了缓解严肃的气氛，开始调侃道：“队长您别心急，嫂子那么厉害的人……嗷！”

　　话还没说完便响起一声惨叫，穆致霆笑了笑：“狸猫，你可别自己往枪口上撞。”

　　狸猫咬咬牙，愤恨地看了一眼默不作声拿枪杆子捅了他肚子还在装睡的队长，哼哼唧唧：“全队都知道叶老师是队长的相亲的对象了，我不就是想活跃一下氛围吗。”

　　穆致霆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手中的事，不过几十秒，一声刺耳的“嘀——”声在安静的车厢里炸开，穆致霆摘掉耳机，略微兴奋地说：“队长，找到了！东南方向二十公里，他们这下可算是走进了死胡同。”

　　终于睁开眼的男人，目光波澜不惊，有令人生寒的冷意，一边扎紧裤子，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狸猫你联系一下蒲素，我要知道那边的情况。”

　　狸猫迅速从座位底下掏出一个移动电话，接通后那边还是蒲素止不住的抽泣声，狸猫问了几句话挂了电话。

　　“两个人，一瘦一壮，有携带枪支，具体型号不明。”

　　裴铮掀了掀眼皮子，盯了屏幕几秒，“准备。”

　　车子行进了不到二十分钟便停下来，驾驶座上的年轻队员，声音低沉说道：“队长，我们从这个坡上去可以包抄掉。”

　　裴铮看了眼穆致霆手里的电子地图，三个红点在缓慢的朝着他们这边移动，随即打开车门示意其余人跟着他上坡。

　　四川盆地周边的紫土，母岩疏松易于崩解，即使这个土坡的坡度不高想要在短时间内翻过也实在有些困难。裴铮一脚踏上去，用脚试探性地踩了踩，朝身后挥了挥手，众人跟在他身后都上了坡。

　　耳边是穆致霆的清晰沉稳的声音：“他们将在三分钟内经过此处，队长你们只有一分钟。”

　　关掉耳机，裴铮稳稳当当地前行着，踩下最后一步，并顺手拉了一把身后的黄雀。“狸猫。”

　　狸猫闻言严肃地点点头，端出狙击枪，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