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知》诺九卿

4、山轮水转又逢君

　　几夜下来相安无事，小沙弥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下来。
　　今夜，小沙弥照例于正殿大佛前抄经守天明，翻出《大悲咒》还没有抄几夜，堂前突然鼓入一阵阴风，扯得烛火摇曳不止。

　　悬在半空的墨笔迟迟未下，冷汗在不慎间印潮了宽大的海清，因为害怕，小沙弥紧闭双眼，口中喃喃念起佛经却顾不得搁下握在手中的笔。
　　下一刻，一滴墨汁由笔尖滑下，似乎得了什么感应一样，小沙弥忽的睁了眼睛，瞧着墨点落下，在淡黄色的纸上渲出一块墨点，瞬间的事情仿佛演绎了有一炷香这么久。

　　眼神无意往右手边撇去，竟有一纤衣素容的妙龄女子侧伏于案上正在打量他抄的经文，修容曜姿，水波流转，荧荧烛光映在她脸上显得分外好看，暗红的衣衫透出一股迫人的气势，直觉告诉他此人诡异但那女子眉宇间的沉静着实难让人移目。

　　小沙弥条件反射地抄起桌上的念珠护在胸前，手脚并用地蹭着地面后退，唰一下就与那女子拉开了一尺的距离。
　　虽然极力控制着，但是开口的声音仍是有些发抖：“何方妖孽，敢......敢在佛前撒野，这是对佛祖不敬！”
　　话音还没来得及落地，红衣女子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慵懒地起身，款款向小沙弥走去，小沙弥瞪着惊恐的眼眸中愈发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

　　“妖孽，何以见得？”女子附身，端详着小沙弥的面容，心不在焉地说。

　　“深更半夜，荒郊野岭，不是妖孽也非善类！”此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可说完之后，他竟然有这么一丝懊悔闪现。

　　听罢，女子微微挑眉，凝眸对着小沙弥说：“若我真心要害人，恐怕这镇子早就荒了，还轮得到你傻傻跑来这抄经颂文，陪那老秃驴修行？”

　　“不许你侮辱师父！”像是吃了枪药，小沙弥举起念珠就想朝她砸去，还未出手那人却又突然不见了身影，不及惊恐之心落定，身后就传来一声哀叹，乍然回头，红衣女子正抱膝坐在他身后眯眼看着他。

　　这样看起来好像更像原来的他......

　　像是吃饭太急噎着了，小沙弥顿时哑了声，咿呀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看着他的样子，红衣女子不禁暗好笑，最后，还是她开了口，破了沉寂的局面。

　　“别无他意，我是来求小师父普渡的。”

　　“那我找我师父去，小僧资历尚浅怕是爱莫能助。”不知何故，小沙弥这会儿反倒没有先前的害怕，起初想呼师父来收妖的念头也立即抛到脑后，只觉她是一位平凡香客，虽然心里已经了然此女子并非正道。

　　“可佛缘的意思是，我命中有一难劫非得找到一个唤作‘慧明’师父方能化解。”
　　觉得这女子似有言外之意，小沙弥私自起身重新走到案前守着灯盘腿坐下，那女子倒是不急不慢，开始絮絮自语，不过又像是在说给他听。

　　“小师父，我只想知道佛的慈悲竟然能允许抛弃妻子？”

　　“释迦摩尼在廿九岁之前也一直过着奢华的尘世生活，开悟之后便毅然舍弃一切荣华，拿起放下也就如此，他是在担起自己度化众生的责任。”

　　“释迦摩尼为众生而去，他的妻子也一直做着济世救民的事，功德不比他浅，若要转身成佛她也可以，可为什么她不？”
　　这一问一时叫小沙弥语塞，不待他思考，女子再次开口接下话茬。

　　“有孩子和丈夫的牵绊，她怎忍心就这样撇下他们独自成佛......要说责任，岂不是妻子做得更好。”

　　“施主到底所意何为？”不得不承认，这番见底让他长久以来的信仰开始颠覆，但不能就此败阵，话后，他便低头看着桌上的经文开始发呆。

　　“所以，佛说的慈悲我看不见，让最亲近的人都活得痛苦何以让众生脱离苦海。”

　　耳边似有厚实的钟声由远方传来，慧明小沙弥的脑海顿时一团乱麻，万籁俱寂的晚上，明晃晃的经幡，诵经的仪仗，人山人海，还有朦胧中一个女子的身影......
　　再细想头脑就如进了尸虫一般被啃食得痛，最后疼得实在难以忍受他叫出了声，汗珠不知在何时又染湿了眉梢。

　　抬头就见一张清丽无双的面庞微笑着看他，可那双星空般的眸子又如此深邃看不到尽头也瞧不清情绪，只听得她似问非问地叹了一句：“小师父你说是不是？”
　　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小沙弥正襟危坐，敛目颔首，双手合十，默默道：“小僧早有言说，资历尚浅，不足为施主度化。”

　　见他这番模样，女子似是有气但面上依旧透出浅笑，淡然道：“这才子夜，不如我在给小师父说一个故事，以做消遣吧？”
　　小沙弥不应声，自顾自地开始念经，红衣女子也不顾他的反应，手指拨弄着面前的灯花说起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