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烙》百味果

3、第二章

　　天色微微泛亮，初晨的阳光还未射出，萱莲却早已起身，收拾着木盆湿巾，准备为少主梳洗。
　　昨日的一切历历在目，让她一夜未眠。她不明白少主何以会突然抱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害怕被他看到额上那丑陋的烙印。她只知道那是她的伤口，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口。
　　环膝坐在床上，萱莲捂着嘴巴偷偷哭泣。她哭她的命运，哭她的容貌，更哭她的不幸。
　　人人都羡慕她受到夫人的赏识，跟在夫人身边受尽疼爱。可谁又知道在这之前她承受了多少不幸的遭遇啊！
　　拭去泪水，望着窗外，她回忆起了那段痛苦的经历……
　　“丑八怪，丑八怪，丁萱莲是个丑八怪！”村里的女童合着几个男孩将萱莲团团围住，嘲笑她额上的烙印。
　　小小的萱莲蹲在地上，捂住耳朵拒绝听到那些辱骂。她好屈，好屈，额上的烙印不是她的错为什么他们要这样说她？
　　“丁萱莲你是个妖怪，你是个丑八怪，你出门吓人你是大坏蛋。”
　　“打她，打她，打死她！”
　　“对，她是妖怪，打死她！”
　　村里的孩子纷纷散开检拾周围的石头，将石头朝着弱小的萱莲丢去。
　　“不要丢我，不要丢我，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啊！”
　　“丢她，丢她！”
　　“不要！”被石头丢到了身体，萱莲疼的蹲在地上，拼命的求饶。
　　然而她的眼泪没有人看到，她的无助打动不了他们的心灵。他们继续丢着石头，完全没有停止的准备。可怜的小萱莲除了抱头痛哭之外，什么也做不。
　　她因为烙印而被村童视为妖怪，受尽欺负。因为烙印而遭到歧视，被人排挤。这她都认了，她只要有娘和爹在身边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她喊了十几年娘的人竟然不是自己的亲娘，而她的生母早在她出生时就将她狠心的抛弃了，她只是丁氏夫妇好心收养的弃婴罢了。
　　以前不管多大的委屈她都可以向娘诉说，然现在她又该向谁倾诉她的酸楚呢！
　　一夜之间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却就此断送了自己的幸福。她无法继续留在村里，那样只会让她痛苦。所以她选择了离开，连夜逃出了村子。
　　四处漂泊的日子让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若不是遇上了好心的胡子大叔救她脱困，她那瘦小的身躯怎还经得起日晒雨淋的折腾。
　　只是不久她心中的好人胡子大叔就将她卖给了一家宅院的主人做下人，不仅扫地拖地要她来干，就连不是她该干的活也全叫她做了。
　　没有饭吃，她还撑的住。但是那帮狠心的奴仆竟然连她仅剩的一碗茶水也要争去，这样的日子哪是她一个12，3岁的小孩过得来的啊。没有多久，萱莲就因为体力不支昏倒而被当成废物扔了出去。
　　许是她的运气好吧，被扔出来的下一刻就遇上了正在闲逛的城主夫人。善心的城主夫人好心的收留了她，不仅让她吃的饱住的好，还不介意她额前的烙印而将她留在身边。
　　可她却从来不敢奢望自己能够受到多好的待遇，她只知道她是夫人的侍女，就该伺候好夫人，也算是报答夫人对她的救命之恩。
　　天开始泛亮，云层中也渐渐透出了阳光。萱莲擦去脸上残留的泪水，吸吸鼻子步下了床塌。她该开始干活了，总是想着过去，那只会让她更痛苦。
　　“少主，你起来了吗？”站在门前，萱莲轻敲门板，端着脸盆等待回音。
　　房内，戚子枫正品抿茶水，看着书籍。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出声，就坐在书桌前阅读他的诗文。
　　昨天的他实在反常，他觉得这定是他近日来对侍女玩闹的有些过头，玩的上了瘾而失了平日的冷漠才会导致自己的行为也发生了变化。
　　他相信他还是原来的他，决不会因为谁而改变。
　　没有等到回音，萱莲站在门外不知该不该推门进去。手上的面盆越发显得沉重，她有些吃力的端着。
　　少主究竟起身了没有？为何连个声音都没，难道真要她就这样端着脸盆站在门外一直等着不成？！
　　萱莲犯愁了，她现在还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是好。总不能老是端着面盆站在门外吧！先不说这盆子是否自己还端不端的住，就是这水再这么晾着可就真要变凉了呀！
　　顾不得太多，萱莲顺了自己的意，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咦！少主不在床上？”既然起来了，怎么却连个音也不回呢？萱莲纳闷，但还是干起了自己的活。
　　她认真的收拾着戚子枫略显凌乱的卧房，以致于未发现梁上危坐的戚子枫。
　　原本以为自己不出声，她应该就会离开或者继续在外面等，但是没有想到萱莲会突然推开门进来，让他措手不及。
　　情急之下他纵身一跃，跳上了房梁，危危的坐在梁上看下面的萱莲忙这忙那。那娇小的身影让他看的有些失神，险些从梁上掉下。
　　为什么他要躲？这里是他的房间啊，该出去的人应是她吧！
　　戚子枫一跃而下，从梁上稳稳地跳到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走到了她的身后。
　　“你来做什么？”声音冰冷到不含一丝情感，让萱莲的心不由的一颤。
　　微微转过身，萱莲恭敬的回道：“回少主，奴婢只是在做奴婢分内的活，为少主整理房间。”
　　“整理什么，我就是喜欢这样，你不用整理，出去吧！”她的恭敬回答不知为何让戚子枫听着很不舒服，特别是她的那声奴婢，让他更是不悦。
　　“可是奴婢不能没干完活就这样出去，毕竟奴婢是奉了夫人的命令来照顾少主的起居，如果连活都不干，那就太不该了。”萱莲老实道出心中所感，希望戚子枫能够稍微体谅一下她的难处。
　　只可惜，冷漠的他哪会关心这些，当然更谈不上体谅了。他狠心的将萱莲推出了门外，更严厉她不许在随便进入他的房间。
　　这是怎么了啊！少主竟然莫名其妙到把她推出来了？！
　　萱莲拾起地上被少主丢出来的空脸盆，轻叹一口气：“果然是难伺候的少主啊，难怪她们都不愿来伺候呢！”
　　无奈的拍了拍身上被水洒到的湿处，萱莲移步往福霜阁走去。她想去求夫人帮她撤换职务，但一想到夫人为了近日来频频发生的告状事件而终日柳眉紧蹙的样子，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罢了，罢了！不过是遇到了个性格古怪的少主而已，难道为了这么点小事我就要去和夫人诉说，让夫人烦忧吗？”忠心的萱莲转过身，拿着那被摔出来的面盆走回了孤枫院，继续她的任务。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让你不要随便进来我的房间吗？”戚子枫不耐的又想伸手推她，却被萱莲止住了手。
　　“少主若嫌我碍事，大可以将我撵走。但是若少主没有开口让我走，我就决不能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也不能因为少主的几句话就改变初衷，任性的偷懒。”
　　这翻话让戚子枫震住了，平时来的丫鬟不是偷懒就是干活不认真。所以他才会想要恶整她们，让她们时而轻松时而疲惫。然这次的丫鬟竟然如此固执，非但违背他的命令还说出这翻道理，让他确实对她另眼相看了。
　　戚子枫不动声色的慢慢走到了书桌前，翻起书，品茶享受了起来。
　　“你要干就干吧，反正不要弄乱我的东西就行了。”喝了一口茶水，他忽然抛来这句话让呆站在一边的萱莲有了个下台的地方。
　　没有迟疑，萱莲放下空盆，立刻开始干起了活。她的认真态度让戚子枫不得不注意，目光无法停留在书上，而是随她的背影移动，渐渐没了方向。
　　该死！这个女人总是扰乱他的注意力，他根本看不了书啊！
　　不由分说的，他再次起身将萱莲赶到了门外。
　　“你今天不要来，我要休息，你回去。”他不想看到她的无助，关上门的瞬间只留下了这句话。
　　萱莲不解的站在门外，看到紧闭的房门，再次叹了口气。
　　果然，她还是很难伺候好这位性情古怪的少主啊！
　　一连几天，萱莲都被戚子枫突然赶了出来，让她忍耐力都快要崩溃了。好几次她都想要前去福霜阁告状，但一想起夫人的愁容，她还是硬着头皮留在孤枫院。
　　然而就在近日，当她每次过来打扫戚子枫的房间时，总是不见他在房内，让她多少显得有些无趣。
　　少主是有意躲她吗？为何总不见他出现？可转念一想，他不在她至少可以好好的完成工作了不是吗！
　　不再多思，她搬过凳子准备擦拭书架上堆积的灰尘。因为人小，她不得不踮起脚尖，然不慎，她失去了重心，向后倾斜。
　　“啊！”娇小的躯体失去平衡，径自往后倾斜，随时都会躺向地面。突然，身后出现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将她轻轻扶正。
　　“你要干嘛，想要弄散我书架上的书籍吗？”明明担心的很，戚子枫还是决定漠视那份担忧。
　　少主？他怎么在这？
　　转过身，萱莲注视面前的戚子枫，眼中充满了困惑。她不解他的出现，也好奇他何时进来，然她选择沉默。
　　萱莲的执着和不懈让戚子枫的冷漠渐渐瓦解，可他依然将她推出门外，阻止她的工作。
　　“你，今天就到这，我的房间很干净了，你可以离开了。”冰冷的语调参杂了些许的不耐，驱逐困惑的萱莲。
　　“是，奴婢告退！”几日下来，她早已习惯了戚子枫的莫名其妙，况且现在的寂静氛围也确实让人不愿久呆，于是乖乖的退出了房间。

　　“萱莲，你生病了怎么不呆在床上，出来干吗？”双月急急推着病弱的萱莲，将她劝回屋里。
　　“有病就该好好休息啊，你总是这样，如果不是我发现你面色不佳，那你是不是就不准备告诉我你的病情啊？总之，你现在好好休息就是了！”
　　“不行，我还有活要干，不能休息！”因为生病，她已多时未去少主那了，如果再拖着不去，那少主定要责怪她，到时若让夫人再烦恼那她以前的努力岂不是全白费了？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呆着，我必须过去。
　　“萱莲，我将药汤放在这，等夫人回来了我再向她说情，让你休息一下你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吧！”
　　“双月，我没事。只是感染了一点伤寒，不碍事的。所以，你…咳咳咳”她不想夫人担心，尽力说服双月。但，不期然的咳嗽却让她泄了气。
　　“还说没事，这不都病成这样了，就不要逞强了。”双月将药汁递到萱莲面前，让她喝掉。
　　味道虽然不好，但为了赶回去干活，萱莲还是乖乖的喝光了药，听话的躺在了床上。
　　“双月！”她叫住欲起身离开的双月，“不要与夫人说我的病情，夫人会担忧的。”她不希望夫人为这种小事担心。
　　“可是…好吧，你好好休息，我不告诉夫人就是了。”双月本意告之夫人，但见她恳恳拜求，她只好答应了。
　　好在现在都没人在屋，否则怕是定会让夫人知道了吧！
　　萱莲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花草围绕的山涧，一只艳丽的蝴蝶飞舞在溪边一座木屋前，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美丽的仙子。
　　她眼中含泪，望着屋内一名披头散发，正在饮酒的憔悴男人，悠悠的念着：
　　“施琅，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满面泪痕，颤抖着双手，她推看了半掩的木门。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进来，男人微微抬起头，撩开凌乱的发丝看向门外。突然他站了起来，飞奔到了门前用力抱住了眼前的仙女。
　　“艳蝶，你是艳蝶？！”他激动问道，紧紧的，紧紧的抱着她。
　　“是我，施琅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自己？”她轻轻的推开他，心疼的抚摸他脸上的皱纹，“你老了，为什么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爱惜自己的身体做什么，你都不在身边了，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傻瓜，你是个凡人，这么折腾自己，你会死的。”她无限怜爱，她不要他有事啊！
　　男人没有再说话，而是重新抱住了名为艳蝶的仙子，久久没有放开。他们就这样相拥着，谁都没有再开口。
　　“轰隆”一声巨响，木屋倒塌了。
　　女子抱着昏迷的男人飞出了木屋， “施琅，你醒醒啊！”她急切的呼喊，拍打地上男子的脸庞，试图拍醒昏迷的男子。
　　“恩…”男人悠悠转醒，看到木屋被毁，立刻查看女子，确定她安然无恙后，他才放心的舒了口气。
　　“你的家都被毁了，还这么自在？”艳蝶取笑他，但却很是喜欢他对自己的关心。
　　男人微笑着，那宛如晴天般灿烂的笑容迷住了女子，抚过女子的青丝，他淡淡说道：“只要你没事，其他的都没关系。”
　　“施琅…”他的笑还是那样迷人，如同年轻时一样再次摄住了艳蝶脆弱的心。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雷击向两人所在的土地。艳蝶扶住虚弱的施琅，飞向一边。
　　“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能放过我？”喊声夹杂着无奈，艳蝶质问上苍。
　　“艳蝶，你是蝶仙，怎么可以对凡人动情，现在还不知悔改，竟然私自逃下凡间，你可知罪？”天上传来威严的声音，震动了大地。
　　“我无罪！”她反驳，“为什么仙子就不能拥有七情六欲，我只是想要安逸的生活，为什么你们非要阻碍我。”她哭诉，她的要求很低，只是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为什么却总是被阻？！
　　“艳蝶，你是仙子决不可以触犯天条。如果你决意如此，那你就舍去千年到行，接受天规，受尽磨难去吧。”天上传来最后的警告，希望她就此放弃，从回天庭。
　　艳蝶抚了抚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坚定而又决绝的喊道：“只要能和施琅在一起，舍去千年道行又能如何，我愿意承受所有的惩罚，遁入轮回受尽磨难！”随即，她转过身，无限柔情的看着地上半躺的憔悴男人，深情的凝视。
　　“我不怕受苦，但是只求你们能够放过他，他是无辜的。”是她私心的想要留在他的身边，才害他承受那么多的磨难。如今他已不复当年的青春，她怎么忍心让他继续受苦。
　　“艳蝶，不要离开我，我不要再和你分离。”他急切的喊道，紧紧握着女子柔嫩的纤手，眼神坚定而恳求的看着身边跪着的爱人。
　　“可恨的凡人，竟然诱惑仙子，扰乱天规，受死吧！”伴随着一声怒吼 ，天上射下一道闪电，击中了地上半躺的男人。
　　“不…”

　　夜来临了，万物开始沉睡。然睡床上安睡的萱莲却惊吓的睁开眼睛，无法再次入眠。
　　这个梦…？为什么又出现了？自从入堡以来，她就没有再做到过这个梦，为什么现在却…
　　“唉！近日该烦心的事为何如此之多呢！”柳眉微蹙，小小的脸蛋浮现出一副愁相。萱莲理理烦乱的思绪，步履轻轻地步下床榻。
　　坐在窗旁的桌边，宣莲忽的想起了与他初见时的情景，不由的摇了摇头：“明明也是个温柔的人，为何却…”
　　天开始变亮，萱莲不再思虑，起步走出了里屋，跨进了孤枫院的大门。院内的杏树虽然没有光彩，但还是让她着迷。倚靠在树下，闭眼沉思，却不料竟然睡了过去。
　　“这个女人，先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必须干好自己的活，现在都几时了，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还不是说来听听的。”哼！还以为她跟其他丫头不一样呢，原来还是一个样。
　　戚子枫气自己的判断失误，被萱莲误导，失去了应有的冷漠而烦心的在屋内跺步。但久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他实在烦躁，只好到院中散心。
　　没想到却意外看到了熟睡在树下的萱莲，一阵疼痛袭上心口。
　　她竟然睡在这里？难道昨夜她就睡在这里？
　　戚子枫难以置信，上前想要唤醒熟睡的萱莲。可当他看到杏叶铺绕中的萱莲时，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小巧可人的萱莲倚靠在金灿夺目的杏树下，脚下铺满精致的杏叶，衬脱出了她的柔美。微风袭来，扬起片片杏叶盘旋在她的四周，令她仿佛置身在点点光彩之中，绚烂夺目。
　　戚子枫看呆了，他突然感觉似是看见了那日在树下旋舞的女子，竟然忘乎所以的靠向前，想要触摸那张丽颜。
　　风，忽的变强，吹醒了呆滞的戚子枫。
　　我在干吗？
　　清醒的他转身欲走，却看到了面前瑟缩的萱莲。脱下身上的外衣，他没有丝毫犹豫的披在了她的身上。
　　“恩…”睡梦中的萱莲悠悠转醒，睁开眼看见了前面背向她而去的戚子枫。
　　少主？！是他为我披上的？！拥着那件温暖的外衣，她笑了。
　　少主并非是个冷漠的人啊！

　　事后的几天，萱莲仍然被戚子枫莫名的赶出房外，可她已不再如先前般沮丧，她相信少主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坐在树下，戚子枫倚靠杏树闭目养神。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好好理清自己的思绪，不能因为她的出现而扰乱自己生活的规律。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可以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保持沉默，特别是她，但是他拒绝相信，自己已经为她动了情。
　　“女人都是麻烦的，还是少碰为妙！”他告诫自己，却不知道他已经为自己带来了麻烦。
　　“谁说女人都是麻烦的啊，我可不是哦!”
　　甜美柔嫩的嗓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戚子枫混乱的思续。他睁开眼睛，抬头看向来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