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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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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年轻的时候就是个二愣子,只顾着逞能耍帅,老子天下第一。刚从警校里出来,学的是正义凛然法律法规,想的是穿上警服威风凛凛那歹徒都该望风而逃,抓上了桌子后面一坐,坦白从宽!以为这世界就跟你想的一模一样。”
“那……不是么?”女孩问,“坏人不都怕警察么?”
“嘿”丁兆蕙干笑一声,“那时候我们去实习,几个人分成一组,到派出所跟着老警察干活儿。接接电话打打杂,出警的时候最兴奋了,几个人那里一站,打架的耍横的都乖乖低头,牛气冲天。没碰上什么大案子,估计碰上了也不会找我们这些见习的来干活,一个多月过去,走人。临走了差点出事,我们这帮愣头青这才明白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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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就待了一个多月,要走了还是生出些不舍来,这一趟实习再回学校,就是毕业分配,不知道分到哪,总之再来这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一顿散伙饭吃到了月上枝头,小伙子们还意犹未尽,带他们的大李陪不了了,说是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先回了。车停在旁边不远,让他们一会儿自己开回宿舍去。
大李走出几步去又回过头来,忍不住唠叨几句,“注意点,别惹事儿啊!”一帮人嘻嘻哈哈应了,没放在心上。“展昭!”大李又喊,“你稳重,看着点儿。”展昭点头。
“哟~”有人嘘声,展昭也没在意。“咱们去哪?”丁兆蕙打了个圆场。
“旁边不是有个夜市么,走呗!”有人提议。
夜市上坐满了人,喝酒划拳,好不热闹。丁兆蕙他们六个好不容易找到张桌子,坐下来小赵去点菜,半天没回来。展昭刚起身说要去看看,人回来了,湿答答一身,还跟人吵着架。说是要扎啤,旁边这人故意就撞上来了,还有理得不行,说是就看他们不爽。
小赵也不是个温吞的主,怎么可能忍气吞声,一张嘴就问候了人家先辈。结果就围过来几个人,逼着要他道歉。小赵当然不干,退着退着把这些个人往人多的地方引,退回这边来。
丁兆蕙他们一看这架势,明白了。那几个人一脸无赖相,操着本地土话,明显地欺负外地人来了。欺负谁不好欺负到警察头上来了?不教训教训你们那还得了?就当是走之前再除一害了。别说,估计稳重如展昭这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剩下五个人眼神一对上,一拍桌子齐刷刷站起来,一个个人高马大的,精壮小伙子,威风得很。丁兆蕙心里有点得意,心想这下这帮人该怕了吧,不怕?不怕也能给打怕了。
谁想到为首的那人冷笑一声,“怎么,还想打架?”就见到旁边几桌吆五喝六的都不吵了,一个个站过来,得嘞,全是他们的人。
丁兆蕙暗道这下不好,被围起来量他们身手再好六个人也敌不过这么多人,不知怎么想的一扯嗓子就要喊,“我们是警……”最后那字没吐出来,被展昭一把扯了回去。
白玉堂狠狠瞪他一眼,这一瞪丁兆蕙才恍然清醒过来,还想着警察威风能煞了这帮流氓去……开什么玩笑?看准了是外地人,早晚得走,打就打了过后散了抓都抓不着,还警察?逮着警察打得更狠!一反应过来情势丁兆蕙心都凉了,面上还撑着一副横的样子,冷汗从脖子一直流到了大腿根。
那帮人看他们露了怯,可是高兴了,边挑唆着边就要围上来。白玉堂往前跨了一步,扫视一圈,眼神孤狠,“怎么,欺负到你陷空岛五爷身上了?”声音不高,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吐出来,□□大少的做派。
这气势一出,别说那一帮人,连熟悉这人如丁兆蕙都有点被镇住。他习惯性看向展昭的方向,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人已经不见了,居然连自己都没发觉到。他知道展昭定不会撂下他们不管,此时只想他快点回来,自己努力配合着白玉堂做出冷厉的表情。
白玉堂这边气势虽足,但人实在少得可怜,那帮人暂时被慑住,缓过神来也开始试探,“哟,陷空岛?我怎么没听说过啊?还五爷?老子还是大爷呢!”吊儿郎当地就往白玉堂跟前走,白玉堂没正眼瞧他,一沉肩,一个扫堂腿过去,那人重重地甩出去卧在地上惨叫。
“嚯,看不出来你个小白脸还是练家子儿啊。”领头那人是个刀疤脸,一脸横肉边说话边抖,“你什么陷空岛的,我没听说过!但是你今天伤了我的兄弟,就要付出代价!”
白玉堂看出他话里露出的一点心虚,狠狠逼视回去,眸光大盛,犹似荒野上一批孤狼,那刀疤脸心里也还虚着,竟想别开眼去不看那刀锋似的目光。
白玉堂看出这人也不是什么□□上的大人物,顶多是个小混混头目,复又冷笑道,“我陷空岛是做什么买卖的,凭你们也配听说!”他这话说得含糊,偏又刚好掐住那刀疤脸的痛处。
旁边有帮手的喊,“大哥!怕他干嘛,强龙还压不住地头蛇呢。兄弟们上!”刀疤脸迟疑起来,一挥手,“等一等!”
“你……”他问话未出口,一阵警笛声响起来,所有人都是一惊。“不好!条子来了!”他身后一帮人乱了起来,四散着就要逃开。
警车停下来,走出来一个人,警服穿的笔挺,大盖帽带着,警徽亮闪闪地反光。天黑了,看不清脸。他往那一站,用带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吼开,“接到举报,这里有人打架闹事!”手一指白玉堂,“是你们是吧,都过来!回警局调查!”正气凛然的样子。
刀疤脸那帮人还有人窃笑呢,心想可没找自己麻烦,等到警车呼啸着开走了突然反应过来,“他娘的他们是一伙儿的!”
一群人呼啦啦地要追上去,啤酒瓶什么的都砸过来,“哐当”一声……
“没砸到。”丁兆蕙说,面色得意。
“哈哈爸你们可真能演!”女孩听得刺激,笑着眼都眯起来。
“你别说现在看起来好笑,那时候我们可真是吓坏了。到车上了都好久才缓过来,亏了你白叔叔跟展叔叔反应快,不然我们就是不报销在那儿也差不离了。”丁兆蕙感叹着,“那时候你爸才知道啊,当警察哪有那么威风啊。那些个酒腻子老油条的,抓了放放了抓,不是老警察根本降不住。像这帮人这样的混混儿子,你能奈他何?”
“后来呢?”女孩问,“你们真正当了警察之后呢?”
“当了警察之后么,也就只能这么着了啊,实习的时候羡慕着大案重案,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办上一件案子,帅气!真碰上了就知道,一件难办的案子要查上多久,一个个人排查一点点问,查出来了还好,也有查不出来的,只能悬在那里。讨厌小混混儿吧,你还真就得跟他们打交道,谈关系,拉眼线……”丁兆蕙叹口气,“你爸不像你展叔叔跟白叔叔,他们是天生的好警察——你展叔叔温和正气,线索证据到他那里就都能理顺了,有些受害者家属,也只有他能安抚得了;你白叔叔冷峻急智,讨论案情经常另辟蹊径,嫌疑犯见了他基本没有不招的。没多久他们两个就纷纷立功,各带了一个小队。你爸不行,守不能守的滴水不露,攻也攻不了狠辣决绝,就只能跟在他们后面慢慢走。”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爸,你肯定还有什么没说!”女孩断言。
“嗯?”丁兆蕙疑惑。
“你看展叔叔跟白叔叔这么优秀又这么帅,为什么都没有女孩子喜欢呢?连你都找到我妈了,他们不还是单身汉嘛。所以啊,肯定你有比他们厉害的地方。”
“你这孩子啊,都想些什么!”丁兆蕙也笑,“那时候也有,据说你包爷爷给他们两也牵了不少线,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都没成。不知道是那两人一心扑在工作上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谁劝都不听,两人还都说,要对方先结婚自己再说,这事也就这么拖过去了。后来我跟你妈结婚了,有了你,他俩也经常约好了一起来看你,带你出去玩。”丁兆蕙看了挠头笑的女孩一眼,忽然感慨道,“后来你展叔叔不在了,你白叔叔调走了,你还大哭了一场,非逼着我把他们找来,我只好骗你说他们一起出差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大哭一场就什么都忘了。”
孩子忘了他却没有忘,展昭死后的半个月,局里、县里开始收集材料,以求申报授予展昭一级英模称号。各种事迹材料整理了10万余字,丁兆蕙一个字一个字看过来,写的是展昭,光荣的伟大的展昭,却又分明不是他从上警校开始认识的展昭,更不是他不太了解的会让白玉堂让步的展昭。
全县上下,凡是有点关系的文职人员都卯足了劲儿,要为这边陲小镇争一个英雄的称号。10万余字,一个人的一生,原来不过几个文人一杆笔。
白玉堂不久就远调,固执地一个人远走,没再联系任何人。丁兆蕙也曾到处打听,包局说是上头有任务下来,白玉堂自愿请命,其余不详。
丁兆蕙后来受了一次伤,吓坏了老婆,以离婚相逼让他转了文职,慢慢退出了公安系统。
再后来有同学聚会,原来警校班里四十多条汉子,还能联系上的不超过二十人。
而这些话丁兆蕙不会对女孩说,他只是看了看表,然后催促道,“晚了,去睡吧。”
女孩明显地不愿意,却在下次再讲的承诺中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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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做了个梦,梦里面海棠花开得肆意,风吹过来花瓣飘落,洁白如雪。女孩笑着跳着到处跑,有两个青年站在一旁静静守护,于是女孩不怕跌倒不怕迷失,满满的安心。
丁兆蕙凝视了女儿安详的睡颜许久,才轻轻关上门走回客厅。
埋藏于心底的旋律再次响起。那是曾经他们每次醉酒后必唱的歌谣,一帮大男人肆意地狂吼,调子苍凉而坚定: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
历经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