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大陆》方跳绿

5、生命·相连的气息

　　流动着安静而不刺眼的光芒的大厅仿佛陷入了莫林岬般永恒的沉寂。
　　长长的沙发一头，黑发青年淡然斜躺，手随意的搭在沙发靠背上，头微微后仰，凝视着已然空空如也的穹顶。
　　另一头，一名脸色苍白的银发少年平躺在那里，也许是因为体形缘故，全身失血也没有让他身形改变多少。虽然灿烂又决然的笑仍然僵硬在少年脸上，但他的生命气息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闭上眼睛强迫着自己欣赏着这个牺牲者生命最后的时光，但心中却不断回响着几分钟之前发生的一切。
　　“你好，我叫赫斯基。”那张毫无防备的灿烂笑脸，只是因为自己顺手把他从那种疯癫情绪里拉出来就把自己当做好人了吗？
　　“……呆在里面你是不是很难受？”微微皱起的眉头仿佛全盘接受了他的痛苦。
　　“我放你出来之后，你不许伤害别人。”所以在打定主意救自己出来时就已经看穿自己心中渴望血腥的一面了吗？即使这样也要救自己出来？为什么？
　　亚默默默地看着生命气息流失到微不可查的银发少年：【赫斯基，你到底为了什么？】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问着。
　　“福叔收留我还给我了这个家，就算一滴血我也不要伤他！”坚决地没有一丝转圜余地，只是十三滴血这点代价也不愿意让别人付出么……
　　复杂地闭上眼睛，眼前满是少年毫不犹豫地咬开自己的血肉，一口一口的模样，毫无悔意的决然又是为了什么？仅仅是答应了要放自己出去？
　　记忆定格在那鲜血染透一面墙壁的凄艳画面，亚默从来不知道，这个少年孱弱的身体里居然有这么多鲜血可流。
　　那具消瘦身体里的生命气息即将流尽，灰暗正在慢慢侵蚀他的脸庞。
　　下一秒，就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亚默猛地抱起赫斯基，此时他的心中能够想起的，只有一个人，找出了那熟悉的气息，亚默身形所在的空间如水波一般扭曲了几下，两人身影渐渐消散。

　　福格森·古林柯深吸了一口气，面若凝冰，然后，一头扎进了森林中间的一个小湖泊中，不过一会儿水面浮起了大片的气泡，“噗——”伸出头猛吸了一口气，福格森无奈的看着身边歪着头看着他一脸“我赢了”表情的小鸭子，耷拉着脑袋扑腾回岸边，憋气比赛，福格森ｖｓ小鸭子，福格森败……
　　当亚默抱着赫斯基闪现在福格森面前时，看到的就是决策者大人这么副模样——只是戴上的脸皮仍然是没眉毛的赫斯基。
　　“你回来了。”没人说得出威严中透出的庆幸是什么语气，但亚默分明听出了当年这位封印自己的父·亲·语气中的庆幸。
　　不是“你出来了。”而是“你回来了。”
　　无视了福格森的话，亚默轻轻把赫斯基放到草地上：“救他。”
　　挑了挑眉毛应该在的那块地方，福格森显然有些意外：他的本意是赫斯基发现了亚默应该会来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直接就给放出来了……
　　“没想到你也有会救人的时候，”（福叔……请不要用这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语气来吐槽这种事……）“——不过…你应该没有告诉赫斯基他会付出什么代价吧？”即使顶着赫斯基的小脸，福格森的锐利眼神依然毫无阻碍地传达了他的疑虑。
　　“他要死了。”点头承认的同时，亚默冷冷的看着福格森。
　　“……好好好……女大不中留（？）啊……”丝毫没有注意亚默沉下来的面色，福格森蹲下身子，低头看着面色灰暗的赫斯基，余光略微在嘴角那抹已经僵硬地难看的灿烂笑容上停留了一下，心下微震：【看来不是亚默硬逼他放的血】
　　“亚默，用你的空间力量把他的灵魂禁锢在身体里，灵散了就什么也完蛋了。”毫无障碍生涩感的指挥着二十年前被自己亲手封印的儿子，福格森转头朝森林出口方向投去一束急切的目光，他知道，修伦斯一定在那里。
　　冷冷地看了福格森一眼，亚默还是慢慢地探出手，双指搭在赫斯基头上，之间空间波纹不断震荡着，安抚着那个干净的灵魂。同时，修伦斯走到了福格森身边，优雅地半跪在草地上，只是望向亚默时一如既往的温柔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戒备。
　　“修伦斯，这是亚默。”福格森朝他点点头示意他放松：“生命气息已经丧失殆尽，不过灵魂还在。”
　　“□□的创伤在黄金大陆的影响下可以自我修复，灵魂暂时也没问题，麻烦的就是生命气息，没有生命气息的话灵和肉是不能结合在一起的，”默契地接过话头，修伦斯简洁地分析着最关键的地方：“补回生命气息的话，用药是最低等的方法，容易造成灵魂斑驳，与□□的契合程度底下；自然恢复估计要几年才回那么一丝，效率太低，而且亚默的空间禁锢也不可能一直维持到那时候；最好的办法……”迟疑地顿了顿，修伦斯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共享。”
　　话音一落，修伦斯与福格森同时安静下来，亚默注视着赫斯基紧闭的眼睛，头也不抬地说：“你们两个都共享过了。”
　　“……ｂｉｎｇｏ”福格森捂脸：“而且是我们两个一起共享的……”
　　“所以现在……”修伦斯沉稳的看向在场的唯一一个能够救赫斯基的人——面沉若水的亚默：“你愿意同赫斯基共享生命么？提醒：共享之后，他的生命就会你连为一体。”
　　“不可能。”意料之中的断然拒绝：开什么玩笑？这种打个喷嚏都会把自己眼珠子喷出来的无能家伙如果和自己共享生命气息的话自己不是随时都会完蛋？在亚默的认知中，他把赫斯基带过来已经是尽了最大的义务来还这份人情，再进一步？门都没有。
　　绝然起身便走，抛下了身后依然笑着的少年安静地躺在草地上。
　　他的世界充满了肃不尽的魑魅魍魉，而他的世界却洋溢着无处不在的万里阳光。
　　【本身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要和他的生命纠缠不清？】亚默这样竭力地说服自己继续保持着冰冷的外壳，维持着自己那拒绝一切的冷漠。
　　但是眼前却始终绽开着一朵凄艳的血花，任亚默如何眨眼摇头，挥之不去。
　　脚步停顿，回身，木然立在赫斯基旁边。
　　“趁我还没有后悔。”漠然说完，亚默闭目半跪在赫斯基身边。
　　修伦斯和福格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瞳中发现了一抹极深的愕然。
　　“开始吧。”
　　看着因为共享生命气息而晕倒的亚默，福格森长长的呼了一口盘踞在心里许久的气，从小冷漠血腥没人性的个性在被自己封印在那个静止空间二十年了之后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二十年前的亚默，不会为任何人献出一点自己的帮助，而是宁愿眼睁睁的看着、或者说欣赏着别人生命的流逝。但是现在——
　　“先生，他昏迷了。”修伦斯看着福格森——这是再次封印亚默的绝好机会。
　　“不用了，”福格森朝修伦斯眨眨眼：“之前封印他是因为他的个性而且拥有魔鬼般操控空间的力量，但是现在……”福格森微笑着看向了赫斯基。
　　“是的，先生。”修伦斯点头：“那么，请允许我将这两人送回那所房子里。”
　　“去吧。”
　　森林里重新寂静下来，福格森揉了揉“赫斯基的脸皮”，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或许赌对了……

　　有的人，心灵清澈如一潭清水，一缕阳光就能让它绽放清明的光彩；而有的人，心间深埋着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魑魅魍魉，妖孽横行，但是——若能坚持到最后的最后，所能看到的，就是深藏盒底的希望。
　　人性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