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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如之何勿思 ...


  •   此地为昆仑墟的至高点,四周广旷,地面上植被稀少,多为月华披覆,幽冷如霜,说荒凉亦可,不过另比它处也是别有一番兀自别致的风景。可眼前的阿宓哪有心思在意这样的景致!

      站在高处,极目眺望,她依次掠过崖下各处,又抬首看向灯火长明的昆仑宫,终于转眼停留在玄圃堂层层叠叠树荫里本该有的某处空地上。

      玄圃堂位处昆仑山巅正西,海拔较阆风巅稍逊,原是一样的荒凉,只因数万年前凭其上接辰辉下通地气的优然地势被挑中,女娲命人将上面积满了奇花异石、玉芝仙草,其中山水草木灵气相通互达,自此绿意萌发,生机荣荣。

      阿宓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也不多瞧那一片漆黑的影子,慢慢移步向北,体力逐渐恢复,脚步也愈发快了。她方才四处打量过,这里已经是最高处,根本没有可以用来荡起来的藤蔓,只依靠脚力即便是奔跑也不可能在启明前跑过万里土地,她灵力本就不多,登山时又耗费了大半,现在还要分出一些来御寒,凭着她仅存那点灵力即使想在这平地上御风而行也实难办到。
      她正踟躇不已,西北方忽地飘来一声丝竹般的鸣叫,接着当空射来一只火箭。阿宓眼睛一亮,又蓦地一暗。

      一只一人长的赤鸟直直立在她跟前,通体着了火般明亮,附着头看她:“怎么了,小阿宓?见了我怎么这副表情?”

      阿宓停下惊道:“你怎么从承渊之谷里出来了?!”

      “那些个混水想扑灭我鹑姬一双凤翼?哼!做梦!”鹑姬鄙夷地从鼻子里喷出火苗来,转眼看着阿宓调笑道,“就知道你歇不了几日又赶着往外冲,你那一身劲儿不知从哪儿来的!”

      阿宓听到最后几句,不禁想到别处,方才暗下的眉目又亮了起来,脸颊也悄悄浮上一抹红。

      鹑姬倒没有发觉,只顾自己言语:“呵,也好!尊上困得住我,却困不得你那颗逃野了的心!”

      阿宓听她提起娘亲,赶忙劝道:“快别这样说,娘亲不让我出去定是有一番道理,是我自己思天想地也弄不清各中缘由,但若让我放弃又心有不甘,所以硬是要循着自己的意思来罢了。”

      鹑姬微一扬眉:“你总是这番说辞,不想听到他人的不是,又要给自己找个好听的理由。罢了,我既来了也不是光听你说这些的,瞧你一脸被霜打过的疲惫样子,还不快上来,我送你一程。”

      阿宓不喜反愁:“你还是别这样了,上次因为帮我,你才受过罪,到现在还被罚着。承渊之谷里的水多少有点寒气,你又是只火凤皇,怎么可能没事!这次偷偷逃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发现,再帮我一回,我明天肯定见不到你了!”

      鹑姬听言莞尔:“傻阿宓!我都已经站在这儿了!现在回去也是回去,载你之后也是回去。你再这么耽搁下去,我倒是没事,你自己可就走不了了。到时候你不是见不到我,而是要天天见到我了。想出去就快上来!我的速度比起那西北边的不周风只快不慢,都是眨眼间的事,多眨一下也误不了什么事!”

      阿宓知道她这个人向来不听劝,越劝反而越糟,也不再多言,一跃而上她的背脊。

      正如鹑姬所言,俯仰之间她们便已行至极北处的崖沿上。

      阿宓从鹑姬背上跳下来说:“就是这里了,你快回去吧!”

      鹑姬再一莞尔,从头顶摘下一根羽毛,吹光上面火红的绒毛只余一根细长晶莹的羽管,几番变幻成了一只羽管做的短哨。她将它递给阿宓:“有事用它招我。”

      见阿宓接过羽哨,鹑姬不再多看她,如她来时一般化作一只燃着烈火的羽箭射了出去。

      阿宓一眨眼已不见鹑姬的影子,她低头看一眼那只羽哨,将它收入怀中,缓缓迈至顶崖边缘。
      纵是阿宓眼力极好,此刻望向崖底也只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阿宓知道并不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而是因为这阆风巅太高了,离得地面太远了。

      我得跳下去,我要跳下去!我要去找你,我一定要找到你!

      她闭上眼,脚尖向着断崖处摩挲,探出一点再一点。

      当她的脚掌已经迈出三分有二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阿宓闭着眼本就不好控制平衡,再加上阆风巅地广物稀,她根本无从料到身后的动静,此时的一震轻响在她闻见如同耳边炸雷。

      在这一惊一乍中,她自然就无比顺溜地跌了下去。而与此同时,这声轻微但却堪比炸雷般的闷响还在阿宓脑中炸醒了一个着实残酷的现实:

      那颗她千求万求求来的沙棠果此刻正稳稳妥妥地躺在她中衣袖口的袖带里。

      阿宓傻了。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忘了咽下那枚救命的沙棠果,更没想到的是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从阆风巅上跳下去。

      但在她傻透之前,她自己,亦或是上天安排的,做了一个极其英明的举动——

      她十分惊恐且犀利地“啊”了一声。

      这样的一声惊呼虽然很快就被阆风巅的飒飒风声吞没了,但是在寂寥空旷的上空里,它还是挣扎了那么一小会儿的,并且,就是这么一小会儿让它和那声闷响一样被放大了效果。

      最重要的是,它非常及时地被人听到了。

      虽然这个人正是那声炸雷似的闷响的始作俑者。

      当阿宓重新躺在阆风巅的土地上时,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她蜷着身子,秉住呼吸,像还没有从窒息的环境里逃脱出来一样,等到她再也憋不住想大口大口喘气时,又觉得每喘一次就像是被人扼住脖子踩着胸腔般难受。

      就在这样好似无止境的痛苦中,阿宓微眯的眼前幻出了一张陌生又好似熟悉的面孔。她看着这张忽近忽远的面孔,一下子觉得很亲切,面孔上的唇一张一合,说着阿宓听不到的话。

      阿宓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知道自己得救了。她想对眼前人表示一下感谢,却只能微微牵了牵嘴角,便再也无力支撑,缓缓晕了过去。

      后土看着阿宓一头栽进自己怀里,两只手竟不知往哪里放,他第一次同某个异性离得那么近,近得可以数清她眼上的睫毛,可以看到她下巴鼻梁上被岩石刮出的道道血痕,可以看到她挂在脸颊上的浅浅泪渍。

      看着阿宓蜷曲的身子,温暖着阿宓的温度,一种不知名的感情洋溢着冲进他的四肢百骸。

      就如同他信步于一处荒原,不是花团锦簇的山谷,不是琼华碧玉的殿堂,不是锦云烛日朱霞久光的天隅,也不是深远浩瀚碧波粼荡的海底。这里只是一片蔓草纵横,白露未晞的旷野,而他越过万水千山于此,只是为了遇见她。

      那是他初春里的第一朵迎春绽放,第一声黄莺啼鸣,第一只春雷乍响;一种暖洋洋的沁香从四面八方摇曳着袭来,它破开霜冻的土地,它消融积雪的冰山,它汇成一注泉眼,一汪溪流,一条长河,它叫嚣着奔腾着向前冲去,翻滚出前所未有的高度,没有人能够读懂它的舞蹈,更没有人能够洞悉它举手投足间的鼓舞欢欣。

      不需要任何说辞,不需要任何缘由,更不需要有谁能够参透。

      只是他知道,他来到这里,因为,他希望,遇见这样一个她。

      然后,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归宁于他深海一般的眸光里,寂静又燥热不安地等待下一个狂风暴雨的到来。

      他抱起她,稍施小术,乘着一阵风,飞似的不见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如之何勿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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