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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如之何勿思 ...

  •   尽管已经在别人的算盘眼里流窜过万亿回不止,八荒眼中的昆仑墟依旧保持着它初时的模样,一如世间万物都似混沌初开时一般明净,不曾改变。

      只是这样百万年不变的昆仑墟锁得住方圆八百的木禾花草永不开败,锁得住城门东侧的启明神兽常守乾坤,甚至锁住了四海万民的殷殷窥伺以及八荒众神的雄雄野心至死不渝 ,却没能锁住昆仑墟唯一的帝姬宓妃在沙棠树叠叠错错的枝叶丛中跃动不已的那颗心。

      别人都是明里暗里一个劲儿地想跟这昆仑墟扯上哪怕一根头发丝的关系,但这位土生土长的尊贵的昆仑帝姬却好似一点也不稀罕她在昆仑墟呆的一千多个日夜,甚至是绞尽脑汁想要闯出昆仑墟这个大牢笼。于是,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她用尽全身的手指头和脚趾头们,终于拽着头发想到了又一个可以逃出去的办法。

      此刻的阿宓就像以往千千万万个日子一样,她用双腿将自己吊挂在沙棠树最粗且平的一根枝干上,极尽张开双臂,用力地前后荡着,山涧吹来和热的风托起她葱绿的衣袖和墨缎般的头发,与不知从哪飘来的一股馨香萦绕在一起。阿宓今天觉得心情极为舒畅,那馨香偎着她,她边荡边笑着说起话来:"你说阆风巅有多高?"

      四周尽是水声风声,阿宓也不在意没人应她,继续扬声说着:"能比月亮高么?"

      再抬了抬声音又问"能比太阳高么?"

      她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又像在同一个毫不存在的人聊天,周围风声水声依旧,只是那股馨香似乎越来越浓了起来。

      阿宓嗅着香气更加肆意地笑起来,那声音入耳像泉鸣,进鼻如花香,下口似琼浆。她唤道:"你说呢,离珠?离珠……?离珠……?!"她唤得一声越过一声,又荡得一处高似一处。

      不知何时,阿宓双腿挂着的那枝树干在一抖一抖间缓慢地分出了一根短枝杈,又在这根枝杈上缓慢地再分出三个更短的枝杈,枝顶上各结了一个椭圆的果实。阿宓用力一个回旋,稳稳地坐在了方才吊挂着的树干上,笑眯眯地看着那三个果实连同它们的枝干一点一点地变化,最终成为一个有着三只脑袋的女人。

      这三个脑袋相貌一致,装束与形态却风格迥异,只有正首上冠着三枚灿灿的圣婴仁,而左右两首只弄了些花朵稍作装饰,远观虽是如此,但左右两首的独特风情只在细细品味时方能察觉一二。
      离珠看着阿宓一副吃准了她会出来劝她的喜乐模样,心中酸甜,正中一首开口道:“阆风巅奇高,直受日月星辰之气,白日日辉普照,炎热非常;夜晚月华浸漫,又寒冷无比……”离珠打住看她,见她只是笑并未妥协又接着道,“帝姬本身就道行未满,只是攀巅一件事情就已经是难事了,这趟前去又不仅仅是为了这个,若是帝姬而后跳崖的时候一个不当心,跌进了汹涌的洋水里,那时候没人应答,可怎么办……”

      阿宓本想收敛笑意,认真作答,但看着离珠的三个脑袋直直望着她,六道目光齐刷刷绕着她打转,她也没法矜持住,打趣道:“离珠要是担心我,赏我一枚脑袋就好!”

      离珠正首微微一愣,左首阖上一眼,右首却闭上双眼即回道:“我看你想要的是这脑袋,也不是它。我们的脑袋你怕是用不了,你的主意打的可是这里面的东西?”

      阿宓瞧着右首,夸赞地说道:“呵呵,姐姐真厉害!”

      看右首闭眼不理她,又忙瞧回正首,说,“离珠!你就答应我吧!好离珠!”

      正首拧着眉移开了目光,阿宓见央求无用,又转换战术,对着左首正襟危坐恳求着:“话说到这里,我也不瞒着你们,也瞒不过你们,你们也该猜到我一早就是这么打算的。我要从阆风巅的顶崖跳到它外围的那条洋水里面,然后再顺着洋水游出去。好姐姐,这阆风巅的高度虽然可怖,但我只要横了心往前走,不去管身后的事情,虽有凶险我也未必攀不上去。可纵使我到了顶巅,如果没有姐姐的沙棠果御水,我也是渡不了阆风巅下面那涛涛洋水的,我虽然不懂事,总是吵着闹着要出去,我是要出去,但也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求你们了,这是我最后想到唯一的法子了,所以,真的求你们了……”

      阿宓的声音在左首仅睁的一只眼的目光中渐渐弱了下去。左首微一沉思,问她:“帝姬为何偏要下山呢?”

      阿宓知道她一定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于是飞快地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你可不知道,外面可稀奇着呢。据说有比洋水、弱水、赤水等等还要广还要深的水呢!还有和鹑姬一样能飞却不能说话的鸟,你能想象鹑姬一天不说话的样子吗!”说着她捂着嘴笑起来。
      左首道:“帝姬前两次找的理由也都是这句话,帝姬就没发现您连一个字都没变过吗?就是您最后笑起来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看起来就好像在私底下偷偷练过一样。”

      阿宓的小手段被左首一语道破,她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圆场,只好尴尬地笑笑,又忽地对上了左首那只深沉的眼眸,阿宓觉得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见阿宓不回答,右首闭着眼笑起来:“你肯定有什么秘密。”

      她有什么秘密吗?阿宓问自己。
      是的,她有。可是她不能说。或者说,是她自认为的不能说。

      阿宓垂下眼帘:“没什么呀……”说罢顿了顿,又觉得这太不像个理由了,忙补了句,“就是想去没有去过的地方。”

      左首紧接着问:“宓妃帝姬,您只是为了这样的理由就随便地对待您自己的生命?那可是尊上最宝贵的东西。”

      阿宓一震:“我说了我没有,我没有也不会随便拿自己的性命当作玩笑。我很爱惜自己这条小命。可是……”可是,还有一个人,我也很爱,也许我爱他甚至超过了我自己,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不值一提。

      阿宓心一横:“我这么做难道就一定会死吗!我不信!”

      离珠三首目光深沉:“帝姬……”

      阿宓皱皱眉,抿着嘴,眼珠在眼眶里游离几圈:“我就是想,就是想嘛……”

      我想出去,想出去找他,不要让他看见我,只要把他留在我的眼里。
      她碎碎低语着,“就只是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我只是很想,很想去所有他去过的地方,看他看过的风景,做他做过的事情。
      我只是很想,很想知道他每一秒的音讯,知道他走过的地名,知道他行过的里程。
      我只是很想,很想做他身上的衣裳,贪看他熟悉的脸,亲吻他身上的汗。
      我只是很想,很想把他放到自己心里,这样无论他走的有多么遥远,都不会离开我。
      我只是很想,很想他,却不愿让他知道我的想念。

      阿宓这样低头想着,突然发现眼前多出了一枚红果子,她盯着它,用目光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咽了口口水,问:“给我的?”

      离珠正首还未搭腔,右首仍旧闭着眼,抢白道:“借你的。”而后还强调了句,“有借有还。”

      左首道:“帝姬不愿意说,我们也不勉强。我们劝止不住帝姬前行的路,唯有让帝姬更好地度过风险,才能稍微保全尊上的心愿,只希望帝姬以后行事多考虑一下尊上的感受。”

      “哎!”阿宓甜甜地应了声,从树上一跃而下,随后不好意思地朝着离珠展颜一笑,一下子跃过了小溪,身后树上的离珠正首不忘叮嘱:“入水前服下便可,切不可用的太早!”

      阿宓笑着回头招招手表示听到了,又是一跃,一把握住半山腰一株藤蔓,葱绿的身影再是一荡一晃,在满山的绿意中即刻便没了影。

      溪对岸树上的对话还没完。右首双眼紧闭,却望着阿宓离开的方向抱怨了句:“连声谢也不道的,就这么跑了。”

      离珠正首从鼻息中轻叹一声:“本以为不出来便可躲过她。”

      “可能么?”右首眉间轻佻,嘴角抿了抹了然的笑:“我看她是早就打了沙棠果的念头,要不是这条路对她而言太过冒险,她大概从一开始就想着要往洋水里跳了。倒是你们心软的太早,若是方才我们硬撑着不允她,此时她怕是已经断了阆风巅这条路子了。”

      左首微敛起她睁着的一只眼:“确是我们不该。”

      正首没有应答,似是默许了左首的话,又像是沉浸在某一段幽深的思绪里,良久,她长长一声叹息:“也许只是看着一场自己曾经也做过的美梦,所以希望梦里的人可以睡得久一点,最好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右首从鼻子里嗤了一声:“你还在做梦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如之何勿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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