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末和他的企鹅》楚佑

9、第 9 章

　　绵大婶看见眼泪汪汪的艾利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赶紧伸手把他抱进怀里：“哎呦我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回来了？被谁欺负了？快跟姑妈说说……哎呀，哎呀，可别哭了，小艾利别哭了，姑妈看着都心疼了……”
　　“姑……妈……呜”艾利靠在姑妈肩膀上嘤嘤嘤，哭得一抽一抽的，“呜，姑妈，我好想你……哇……”

　　“哎呦天哪，我可怜的孩子，别哭了别哭了，这不是回来了吗？想姑妈就别走了啊，外面也不见得有多好，你看姑妈一辈子呆在这儿不是也挺好的，在外边不开心久别走了，就留在这儿，啊……”姑妈一边拉着艾利去床上好好躺下，一边轻声细语安抚着。
　　“呜，好……”艾利哭得浑身打抖，话都说不利索，死死地捏着脖子上挂着的小领结，还不停抽泣哽咽。

　　艾利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不受控制地哭成这样，心里很难受，一抽一抽地疼，就像是被抛弃被扔掉的绝望感，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这是小时候爸爸妈妈走的时候都不曾袭来的悲痛，可明明，明明还有姑妈还有白树啊……

　　只是少了阿末而已，又怎样。艾利哭了一晚上，先是像小孩子的玩具被别人抢走一般呜呜咽咽的，后来嗓子哭干了就只是眼泪还刷刷地流着。他心底跟自己说，别哭了，有什么呀，不值得这样哭，忘了就好了，就当是出去外头旅行被打劫了嘛。可压根就没用，泪腺一点儿都不听话，汹涌地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排干净。
　　是啊，被劫了嘛。
　　抢去的是和家人、朋友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第一份那样单纯的感情啊。

　　*
　　简末把冰箱门敞开了一宿，靠在门边一直等着艾利。里面那些艾利喜欢的吃的都还在，堆满了整个冰箱，门里的柜子上还放着艾利的小画册，简末翻开看，画的全都是他和艾利。第一张是那天100天吃蛋糕的，也许是对在蛋糕上画的那副心有不甘又重新画了张在纸上，把简末画得小小一只跟艾利他自己一般高，俩手牵着手，都笑得傻兮兮的。后面的画有一起坐在沙发上看动物世界，有一起在餐桌上吃饭，还有脸贴脸一起睡觉的……简末好像突然被什么捏住了喉咙，喘不上气儿来。艾利偷偷地记录着他们俩那么快乐美好的一点一滴，可那个记录者，现在不在了。他觉得艾利也就是像之前跟自己开开玩笑，装着闹别扭，或者是突然嘴馋了跑去朋友那儿玩去了吃点零食什么的，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像往常一样扑到自己怀里“阿末阿末”甜甜地叫，扶着自己的肩膀歪着脑袋问自己做什么好吃的给他吃。

　　一定会是那样。
　　艾利马上就会回来。

　　可还没等到艾利回来简末就已经晕倒了。

　　再次睁眼的时候是在医院，周围一片刺眼的白，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哎呀，你醒了？”
　　软软糯糯的，简末侧过头去：“艾利？”

　　“啊啊！我不是！”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毛绒绒的短发软软地塌在头上，见简末误会了赶紧摆手解释了起来，“我叫毛毛，是艾利的好朋友，白树大哥让我来照顾你的……你感觉好点儿了吗？”
　　简末迷茫地盯着眼前这个男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感觉，如果艾利是人的话，应该也是这种类型的小男生……他勉强地冲毛毛笑了笑，“谢谢你啊，嗯，艾利是跟你们在一起吗？”

　　“哎？没有哦……”
　　“什么？”简末惊得要坐起身，刚刚听毛毛说是艾利的朋友，还以为艾利跟他们在一起呢，“那艾利呢？他去哪儿了？！”
　　“呃……嗯……我也不太清楚……”毛毛手忙脚乱地扶起简末靠着躺，一边极不擅长地支吾着，白树大哥分析说艾利应该是回家去了，可又不让告诉简末，怕俩人之间的情绪相互影响导致无法做出理智的判断和正确的决定。说实在的，自己也很是羡慕艾利还可以回家去，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便只能留在这儿了……这样想着，脸色郁郁了起来。

　　简末却是以为艾利发生了什么意外，直起身握着毛毛的肩膀哑着嗓子就冲他吼：“艾利到底怎么了？！他出什么事儿了？！你们知道他在哪儿对不对？！嗯？告诉我啊！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要去找他！”
　　毛毛被吓了一大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我……我不知道……呜，你冷静点啊，艾利没事的……”
　　简末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不知怎么的整个人马上颓了下去，像一只气球突然被戳破了一个小孔，刺溜一声气都跑光了。

　　简末无力地瘫倒在床上，“他又任性又贪吃，还老爱耍脾气，连名字也拖了好久才肯告诉我……可他也很听话也很乖巧，很勤快很懂事很聪明学什么都快一点就通，我那么喜欢他……”，简末喃喃地说着，流下泪来。
　　他心里奇怪，这并不是与一般宠物之间的感情，也不仅仅像是照顾一个小孩子般简单纯粹，在大半年的相处中，不可否认，他俩都付出了真心。

　　简末真的很感激有一只企鹅在他的新生活里出现，哦，不如说，是出现了一只企鹅，给了他全新的生活。
　　简末其实之前并不是念旧痴情的人，和李志恒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要求对方也要有同等的付出甚至要付出更多，说分手就立刻放手，掉头就走。可是和艾利在一起后，他整个人慢慢的都变得温和柔软，这次他也想自私一回，不想放手，不想让他走，这个混蛋，画册上把我画得那么丑，一定要把他抓回来重画！

　　艾利，回来。

　　*

　　“姑妈！我今天又捡了好多石头呢！你看这个圆不圆？看，这个大不大！”艾利兴高采烈给姑妈看自己今天的劳动成果。
　　“嚯，艾利可真棒！到时候艾利做的窝肯定是最大最坚固最漂亮的，到时候姑娘们都抢着要嫁你这可怎么办哟~”绵大婶逗他。
　　艾利“嘿嘿”地笑了一声低下了头，轻轻说了句：“不会的。”他抬起眼，看向远方。

　　到了企鹅□□的季节，雄企鹅们在忙忙碌碌地捡石头，在雌企鹅面前跳舞唱歌，绵大婶拍拍艾利的肩膀问着：“喏，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啊？”
　　艾利摇了摇头，把玩着之前捡好的石头，犹豫地说：“姑妈，我，我还是打算回去找阿末。”
　　绵大婶好想一点都不意外：“哦，是吗。”
　　“咦，姑妈，你怎么……？”
　　绵大婶笑了笑：“因为当时你白树哥哥也是这样决定的。”
　　这换做是艾利吃惊了：“哎？真、真的吗？可是白树大哥现在过得很好啊……”

　　绵大婶满意地点点头说：“嗯，那孩子从来的决定都不会有错。其实啊，他当时也半途跑回来过啊，也跟你似的哭哭唧唧，说从来没见过那么那么小气那么爱算计的家伙，还说实在没办法忍受和那人继续生活下去……可他虽然这样说，但生活习惯和处事方式却明明已经被那人所影响而且逐渐改变了，他开始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同时又非常怀念和向往人类社会……”绵大婶稍微向下弯了弯嘴角，一副拿他没办法的表情继续道：“于是没几天他由巴巴地跑回去了，就这点说起来啊，艾利你倒是比他沉得住气。”

　　艾利低下头沉默地笑了笑，沉得住气什么的，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力气才压抑住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在身体里上蹿下跳的让他回去的信号。就像是可以不断自我繁衍的病毒，从他的大脑里爆炸出来，从心脏里随血液四处扩散，满满的都是那两个字——回去。

　　开始想念阿末做的饭菜，吃不惯生的鱼虾；开始想念阿末的怀抱，不习惯冰冷的床铺；开始想念阿末无限制的包容安抚，自己可以肆意撒娇任性；开始想念阿末的声音，阿末的笑容，阿末身上的味道，可是这里只剩冰冷，只有呼呼作响的风。
　　阿末。

　　艾利放下手中的石头，坚定地站起身：“我要回去，我要和阿末在一起。”

　　*

　　简末病好之后又在冰箱前坐了一晚上，没有任何动静。
　　他给艾利打电话，却被那无感情的机械女声一遍遍告知：“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他又又去反复找了白树还几次，对毛毛也进行了威逼利诱，可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期间李志恒还来纠缠了几次，可看着简末这神经兮兮的非要找一只说什么在冰箱里的企鹅的模样，最终还是讪讪地离开了。

　　面对空荡荡的家，简末觉得很陌生很不习惯，空气里到处都还飘荡着艾利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专门给他买的餐具在柜子上静静地等待着主人，冰箱里艾利喜欢的那些零食也丝毫未动，客厅墙壁的一角被艾利用油画棒画了的一小片海洋也波澜不惊等待着发生着什么。
　　简末闭上眼，房间里所有事物都一派安静而又蠢蠢欲动的样子，仿佛都在等着精灵古怪的艾利重新归来。他深吸一口气，把冰箱清的空空的，反正那些零食他自己本来也不喜欢吃，他要给艾利准备一个又宽敞又亮堂的大冰箱，就像他们初次见面那样。

　　简末每天早上上班会按老规矩“叩、叩叩叩”地敲敲冰箱门，等半分钟之后轻轻说句：“我上班去了。”
　　下班回来也敲敲冰箱门，告诉一声“我回来了”。
　　晚上睡前给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一通无法接通的电话，说一句“晚安”。

　　直到某一天，冰箱里可怜地只剩下两听啤酒还孤零零地等待着。

　　这天简末刚完成一个项目的收尾总结工作，等全部检查妥当收工下班回到家已经将近十一点，他累得要死，口干得要命，迷迷糊糊的甚至忘了开冰箱门之前要敲门，他一把把门拉开——
　　诶？

　　里面的生物也吓了一跳，短短的四肢，白白的肚皮，一双忽闪忽闪眨巴眨巴的黑色的豆豆眼，脖子上系着的大红色黑波点小领结，他像往常那样，明明做错事被抓了个现行还非要硬气地厚着脸皮昂首挺胸做足了气势瞪着简末，把一个喝干净的啤酒瓶紧紧地圈在怀里，打了一个嗝。

　　是艾利。

　　简末一瞬间好像被夺去了语言，他长大着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就只能死死地盯着艾利看，眼圈慢慢红了起来。
　　看到简末这副样子，艾利倒是有点慌：“喂喂！你哭什么？！不就是喝了你一瓶酒嘛，犯得着这样么？我之前的零食呢？你都吃了？你看我也没说什么呀……”说着环视了一下冰箱，双手抱胸责备道：“哎呦，你怎么这么懒，冰箱怎么又这么空了？不明真相的围观企鹅会以为是没人用的……”

　　“艾利，你回来了？”简末一副状况外的表情。
　　艾利摸摸他的脸，把自己的脑袋凑上前去：“对呀，我回来了！有没有很想我？”
　　“……”简末终于一把扯过艾利紧紧地抱在怀里。

　　“哎哎，别抱这么紧喂！”艾利象征性地挣扎了一小会儿便乖巧顺从地贴在简末胸前。
　　这是他的企鹅，圆滚滚的，毛绒绒的，嘴皮子坏坏的，爱耍脾气爱装大牌的心里想什么嘴上老不承认的磨人的小企鹅，总算是回来了的企鹅。简末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嗷嗷嗷嗷，正事儿还没干呢！”艾利尖叫一声，拼命推开简末从他怀里跳了出去。

　　艾利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筐石头推到简末怀里——“我是来求偶哒！你看看，喜不喜欢？！”
　　简末：……
　　也没等简末回应，艾利便自顾自绕着他跳起舞来，脖子扬起，一双短小的翅膀前后挥动，上下摆着，脚踢踢踏踏，打着节拍，或者点着转圈，其间夹杂着几声嘹亮的啼叫……认认真真地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忽闪着眼睛盯着简末笑。

　　简末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把艾利举到眼前：“跳得真好，艾利，石头我也很喜欢，所以……”
　　他郑重地说：“留在我身边，别走了，我很喜欢你，陪着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好不……”
　　话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黑被什么庞然大物给压了下来，把简末推倒在地上，本来怀里抱着的石头摔了简末满身满脸，被什么东西死死地紧紧地扣住，还没等睁开眼，就被一双细细的胳膊圈住脖子，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太好了太好了！阿末！你看我变成人啦！我可以跟你在一起啦！！！”

　　…………

　　这个晚上信息量有点大啊，简末好不容易睁开眼终于清楚地看见压在他身上的“人”长什么模样时，又好死不死地晕了过去，晕之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看来可以好好地谈一场恋爱了，艾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