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夕戈

32、第 32 章

　　我属于他，却连他的行踪都不知道。

　　黎华在我醒来的那一个清晨离开，然后消失了整整五十一天。
　　起初几日无果的等待，让我像是一片离了枝干的叶，那样瑟缩而胆怯。我开始发了疯一般找他，却倏然发现我拥有的不过是一个永远关机的号码。

　　我不容于他的家人，不识他的朋友，甚至不知道几个他的工作伙伴。
　　如果他不是黎华，我可以刊登寻人启示，甚至报警。
　　可现在，我却只能来找凯文。
　　我知道不该打扰他，可他是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管不了这么多。

　　我在医院冷风口徘徊等待的这一日，黎华失踪整整一个月。
　　年关将至，飘了薄雪。
　　我包裹在一件黑色的旧风衣中，和这片冬夜融为一体，感觉不到温度的流失。

　　凯文换了电话号码，我打到医院留言，希望他会回我电话。
　　我焦灼着去看手机。
　　清楚不论哪个等待，都太过渺茫。

　　没有人给我电话，而执着还是有回报的。
　　凌晨三点十分，我见到那颗稻草的背影，截住正往停车场方向走去的他，我踉踉跄跄都因为那双冻僵的腿。
　　我从他身后抄上去，唐突的一双手胡乱抓紧他的外套。他的眉目模糊起来，我用力地眨了眼，脸颊被什么灼得很痛，然后成功看清了他的一脸讶然。

　　“方若琦？你怎么在这？”

　　这是一个女孩儿的声音，颇具活力。
　　我循声看到苏柔的脸。
　　原来她一直靠凯文这么近，挽着他的手臂，而我的手，还胡乱抓住了一截她毛茸茸的围巾。

　　我顾不上和她打什么招呼，偏执的紧了双手，偏执的问。

　　“帮我找黎华好不好？我找不到他！找不到他……”

　　那天的后来，凯文带我回到他和苏柔的家，给了我一杯热茶。
　　我握着茶杯发抖，不知道苏柔正在以怎样的眼神看着我，更不清楚凯文会对我强迫般混沌颠倒的叙述作何感想。

　　凯文送我回家。
　　我很累，一路都在半梦半醒的恍惚间渡过。
　　裹紧了旧风衣，我靠在车窗上的头因为颠簸和永远不停的刹车撞得生疼。

　　“停车。”
　　我喃喃，车还在前进。
　　风噪隆隆，凯文并没听见。

　　“停车！”
　　我知道自己的态度并不好。
　　这一点，从他诧然踩住的刹车上就能看出来。

　　我无力解释。
　　他急刹带来巨大的惯性，我的身子猛然往前一悠，幸好咬紧了唇，没弄脏他的车。

　　不过我也没什么能吐的。
　　吐出了方才的那杯热茶，然后便是些苦涩的胆汁。

　　公路旁一片狼藉，我倒是舒服了些。
　　直起身来是一阵眩晕，我下意识的寻着身边什么东西去稳住重心，却意外握住了一只冰凉的手。

　　比我还冰凉的手。

　　我只觉得寒意侵人很不舒服，没有多想就要将手缩回去。
　　那一瞬间，我感受到来自那只手的一些挽留力道，只不过，太微不足道。
　　我把手缩回袖口，虚浮着脚步跌回车中。

　　我的头很昏，脸颊很烫。
　　靠在那里半晌，不知凯文是什么时候上车的。
　　迷迷糊糊再睁眼，我一怔，清醒了几分。
　　因为凯文正看着我。
　　格外严肃的凝视。

　　我笑笑，缓解气氛。
　　“不知道怎么，晕车了。”

　　他并不识趣。
　　我的嗓子酸涩，眼圈发疼，他却看不出眼色。
　　盯着我，直到我无力招架。

　　我哭。
　　这是怎么了？
　　明明好好的。
　　明明我并没做错什么。

　　===========================

　　找过，气过，哭过，闹过，渐渐也只剩下无可奈何。
　　我因为黎华的失踪变成霜打的茄子。

　　年底纷至的通告提不起兴致，索性自作主张统统推了掉。
　　这让林立翔很是不满。

　　“你处理合约前有知会我的义务，这是我们当初在经济合同里协定过的。你这阵子大小违约又不接卡司，知不知道我被你害的赔了多少钱？！跨年晚会这么好的机会，我争取了那么久，你说推就推了！你不想红我管不着，可是你看看你最近曝光率跌成什么样子？你让别人怎么看我这个经纪人？！我在和你说话！你认真点行不行？！”

　　我无奈，放下手中的杂志，抬头看他。
　　这人，坐在我家里冲我发飙，已经整整一个下午。

　　一茶几，全是被他散乱摊开的卡司。
　　被我拒掉的卡司。

　　“对不起，我最近状态真的不太好。可是推都推掉了，你再骂我也来不及了。”
　　我摊摊手，道歉，从桌上翻翻，找出几个递在他眼前。
　　“这些我还没来得及推掉，你看看觉得哪个好我接不就是了。”

　　他盯着我，怒气难消，一把扯过我手上的卡司摔在桌上。

　　“你那点违约金只有百分之十，你要是实在心疼我赔给你行不行？”

　　我已是疲惫，无力与他置气，却难免有些烦躁，那一句脱口而出，才顿时觉得刻薄，不免有些后悔。
　　想着再说些什么遮掩，他却意外的嗤笑。
　　我转头看他，明显是被我气乐了。
　　听他轻叹一声，揶揄起我来。

　　“谁有你那么有恃无恐？”

　　话不好听，却并没什么恶意。
　　我也不想和他计较，心下一沉，自我反省了一番，也确实觉得他说的没错。

　　我是有些自我膨胀。
　　膨胀的不知天高地厚。
　　自以为是的胡作非为，却总是在潜意识里认为有人会为我的任性埋单。

　　尽管，为我埋单那人，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

　　“说正经的。”他又开口说教，“违约本来就是个得罪人的事情，在这行里最忌讳这个。还有，选卡司有时候不能单纯的看作品，有的必须要接，有些人不能得罪，有些关系必须维持……”

　　老调重弹。
　　我撇他一眼，颇有些不以为然。
　　只见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我接过，打开，原来是一封请柬。
　　略扫一眼。
　　圣诞舞会？

　　“什么东西？”
　　我狐疑。

　　“郝友乾的圣诞舞会。”

　　郝友乾，这名字我早有耳闻。
　　既老且色，多金下流。

　　“我不去。”

　　我把那张请柬甩了上桌。
　　他斜睨我，不屑我的反应。

　　“只是个舞会，又没让你去和他干什么，再说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能被他邀请的人都有些来头，你去认识些人总有好处。”

　　“……我不想去。”

　　“你这次违约的不少卡司都是他注资的。不去？那你以后还想不想混了？”

　　“我又不用靠他混。”

　　“那你靠谁？黎华？靠得住么？听筱筠说你最近一直在找他，找到了么？方若琦，我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劝你不要再自讨没趣。他会避开你，就是不希望你找他。还有，一个男人是绝不会凭空失踪让他在乎的女人担心。想靠他的女人多了，没见哪个如愿以偿。你想发展，总要有点自己的本事。”他的话不留情面，却是循循善诱，“实话和你说吧，我看中了彩虹明年的开年大戏，你这次去了，这事就成了一半。”

　　“……什么片子？”

　　见我侧头问来，林立翔笑笑，颇有些自得。
　　“狂风暴雨，王瑞恩的片子。”

　　那个名字，让我心口一堵。
　　冷冷一笑，奚落出口。
　　“王瑞恩怎么可能再让我接他的片子。”

　　“就是要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他凑近了些，看上去信心十足，“你和他那档子事我也知道，你难道就不想扳回一局？”

　　他盯着犹豫不决的我半晌，继而游说到，“抛开这些不谈，这片子真是不错，据说还会去南亚取景。制作班底也是一流。”

　　见我依旧是兴趣寥寥，他沉默了半晌，又开口。
　　这次，是杀手锏。

　　“听说制作方已经在接洽黎华，我不认为他会放弃这片子。”

　　果然，我被说动了心思。
　　拍摄期至少三月有余，那么，岂不是……

　　我这厢还在犹豫，他已开始趁热打铁。

　　“舞会，去不去？”

　　“……好吧。”

　　我就这么应了。
　　林立翔动作也真是迅速，第二天我收到对方寄来的礼服和首饰时，恍然开始后悔。
　　莫名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