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夕戈

15、第 15 章

　　这栋别墅离市区不算很远。
　　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却奈何公共交通极不便利。
　　也是，住在这里的人，很少有如此的需求。

　　也因此，我不得已又麻烦过阿成几次。
　　我请他载我去城里买些东西。

　　他随叫随到，体贴周到。
　　只是，和我无话。
　　也许他鄙视我也说不定。
　　我想。
　　因为连我都不齿自己这般的寄生行径。

　　我不知道凯文这些日子还有没有再找我。
　　搬来这里的那一天晚上，我扔掉了手机，然后用这里的座机电话打电话给父母。
　　我只说又搬了处新家，手机暂时不用了，以后找我，便打这个号码。
　　他们抢着电话问我和凯文的情况，我简单搪塞，只说还好。
　　我不想他们担心，更不知该怎么解释。

　　最初住在这里的一段时间，我盼着黎华。
　　然后，又变得不想让他来。
　　最后，便麻木起来。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过到几时，直到那一天晚上。
　　半梦半醒之间，有人吻我。

　　我惊醒。
　　弹坐起来。
　　怔怔盯着眼前的人几刻，才算回过神来。

　　黎华。

　　我觉得他很陌生。
　　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还是该什么都不说。

　　“怎么这么看我？”

　　他伸出手想要碰触我的脸，我下意识的避开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不清楚应该如何做他身边的女人。
　　这样突袭的夜晚，我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

　　他的表情有些许的怪异，很显然，是没有想到我如此下意识的回避。
　　但似乎……也并不完全是不快。

　　“我……你突然回来……”
　　“没想吵醒你。”他按着我的肩，让我重新躺下，“睡吧。”
　　他接过话头，解我的尴尬。
　　这人，在某些时候，总是体贴的。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想知道这些日子他去哪儿了，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
　　可我问不出口。

　　“我刚结束个通告从欧洲回来，没来得及告诉你。”
　　他解释。
　　解释扔下我这么久的原因。

　　我心中冷笑。
　　他如果想知会我，打电话的时间还总是有的。

　　“嗯。”
　　我应他，不经心的。

　　“……我这次回来，有两周的假期。”
　　“嗯。”

　　他盯着我，不满我的态度。

　　“你得陪着我。”
　　“你养着我不就是用来陪着你吗？”

　　他不语，翻身在我身边躺下，侧身抱着我。
　　我的额角有些许湿润的水汽，我怔了怔，发现是他零碎的刘海。

　　我这才意识到，他已经洗了澡，身上，是睡衣。

　　“关灯。”他在我耳边命令。
　　我心头一窒。
　　他是不想看见我，还是觉得黑着灯便能想象身下是别人？
　　无论是怎样，我都不想接受。
　　可我没有说不的权力。

　　‘啪’的一声。
　　我关上床头灯。

　　他微微调整了姿势，然后许久也便不见动静。
　　我僵直着身体，等待他的侵犯。
　　不错，是侵犯。

　　“若琦，我累了。”

　　黑暗中，他呓语。

　　这一句混混沌沌的梦呓，竟让我瞬间没了脾气。
　　我翻过身，借着月光，寸寸打量他的眉眼，他的轮廓。
　　他很快入睡，我却是夜不能眠。

　　天光明亮时，黎华还在我身边睡着。
　　这样的感觉是极其陌生的。
　　我恍然。

　　起床洗漱，我小心着移动避免扰醒他。
　　做了早餐，见他并不醒来，我便自顾自的用了自己那份。
　　直到午间，楼上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我突然怀疑，是否那个男人真的在楼上睡着。

　　唯一的证据，或者就是立在玄关的那个灰色旅行箱。
　　我犹豫着帮他整理出来，可直到他穿着睡衣下楼时，我依然蜷缩在沙发上翻看杂志。

　　不是我懒，而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染指他的私人物品。

　　我开着落地灯，因为此时的日光已经不足以为我提供阅读的亮度。

　　晚上六点四十分。
　　我对他说，早上好。

　　他对我点点头，似乎不以为意，对这种黑白颠倒，毫无规律的作息时间习以为常。

　　我突然念起我们的第一通电话，那时是下午三点多，他说我吵了他的美梦。
　　还有……我以为我已经忘记的，那时电话那头甜腻腻娇滴滴的女声。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是他的第几种选择。

　　“餐桌上有东西，你先垫一垫。”

　　牛奶凉透，面包里夹着的奶酪早已凝固多时。
　　他看着，伸出一只手指杵了杵它们，然后开始抗议。

　　“你就给我吃这个？”
　　“怎么了？我早上吃的就是这个。”
　　是的，谁叫他睡到这个时候？
　　我承认，我在闹别扭，翻旧帐。
　　陈年旧醋，有时最是煞人。

　　他不再回应我什么，我不曾抬头，双眼盯着杂志，再看不进一个字。
　　他翻冰箱。
　　我知道他终将一无所获。
　　因为就在早上，我用光了最后的四片面包。
　　这里，几乎弹尽粮绝。
　　如果他昨天不回来，我今天一定会不得已再麻烦阿成陪我跑一趟市区。

　　“去收拾收拾，我们出去吃饭。”
　　他关上冰箱，对我开口。

　　“我不想去。”

　　我不是赌气，而是胃不舒服。
　　自从那时买醉，前后进了两次医院，我就落下了胃痛的毛病。
　　休息不好，着凉，吃得不对，都会痛。
　　倒不至于多严重，只是没有胃口，精神萎靡。

　　可黎华不会知道我的原因。
　　我也不想解释。

　　他没了声音，我执拗着不抬头，自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我心底打鼓，以为自己触怒了他。
　　然而没多久，满屋边散满了咖啡香。
　　这人，原来在煮咖啡。

　　一杯咖啡递在我眼前。
　　漂亮细致的咖啡杯，托盘，调羹。

　　我接过，并不喝，置在茶几上。

　　“别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
　　看着我身边的他，我踌躇了几番，还是开口叮嘱。
　　自从落下胃痛的毛病，我对饮食方面的紧急便很小心。

　　“那你陪我吃饭。”
　　“我真的不想去，你自己去吧。”

　　他看着我笑，把咖啡杯置在一边，伸手拉我过去靠近他怀里。

　　“谁昨天晚上才说要好好陪我？今天就让我自己去吃饭？”

　　我苦笑。
　　我怎么忘了，我已经没有说不的权力。

　　我作势起身，他抱着我不松手。
　　“放开，我去换衣服。”
　　“你脾气怎么这么大？”
　　“……”
　　“我下了飞机就赶来看你，还不满意？嗯？”
　　他低着头，嗅我颈肩的味道。

　　我该满意吗？
　　我觉得自己真的被他蛊惑了。
　　或者我应该满意。
　　我不应该用凯文待我的标准要求黎华。
　　我差一点忘记，我和他，不是恋爱。

　　“我只是胃不太舒服。”
　　“不舒服？”他拱我的颈，一下下的吻着，随口问，看上去并不在意答案。
　　“没什么。”我轻轻挣了挣，“我去换衣服。”
　　“哪儿疼？”他揽在我腰间的手向上移了移，压在我胃上，“这儿？”
　　他的吻没有停止，甚至是更加的绵软细密。
　　我没有回应他，他也并不在乎。
　　他的手自我的胃再往上移，加重了力道，然后寻着我的唇覆上去。

　　他一味的向我索求，不在乎我的不适，伤痛。

　　凯文，一定不会这么对我。
　　我这样想。
　　然后我觉得自己很无耻。

　　我委屈，可我不知道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委屈。

　　我的身体开始发热。
　　可是他停了下来。
　　放开我。

　　“宝贝儿，换衣服去吧，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我听话的站起，上楼。
　　我觉得我就像个木偶，被他操纵，摆弄。

　　或者，我应该尽早习惯这样的日子。

　　黑色的轿车箭鱼般穿梭在这个城市的夜晚霓虹中。
　　我不问目的地，只管作陪，被他载着。

　　恍惚间，我开始觉得他也只是漫无目的的游荡。
　　因为我认得，我们从城西到城北，又回到城东。

　　他只是在绕圈子。

　　“回家，你做饭给我吃。”

　　他突然开口。
　　我一怔。

　　“你不是饿了吗，现在回去做，几点才能喂饱你？”

　　再说，我这胃病范起来，浑身不对劲，哪有力气做饭？
　　他不理会我，调转车头，我认得是回家的方向。

　　“黎华！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的……”
　　那么的……那么的，霸道！

　　“我只是想吃点体己的饭菜……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在家里吃过饭了。”
　　他淡然开口，手伸过来，握住我的。

　　我觉得我又一次了解到月亮的另一面。

　　心脏痉挛，不能控制。
　　我把手从他掌心下抽出，然后再覆上他的手背。
　　我确定自己看到了他唇角的浅笑。

　　“去趟超市吧，买些东西回去。”

　　我和黎华一起，从超市办了很多东西回家塞满冰箱。
　　我突然觉得这栋房子开始像个家。

　　两盘青菜，清蒸一尾鲈鱼。
　　不多，但足够喂饱他。

　　我没有吃，因为胃依旧很痛。
　　我想，也许是因为昨晚没睡好。

　　菜品我特意的少油少盐，只为了让他吃的健康些。
　　起初犹豫几番，怕他下惯了馆子，吃不惯这些清淡口味。

　　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他似乎吃的很香。

　　成就感外，我突然觉得很幸福。

　　“你厨艺不错。”
　　他终于想起来夸我一句。

　　“是你想要的家常饭？”
　　我坐在他对面，托着腮。

　　“现在很少有女人肯下厨了。”

　　他所答非所问。
　　我并不在意，起身盛一碗鱼汤放在他面前，索性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
　　“恐怕是你身边的女人大都如此吧？我的很多女性朋友都很顾家。”

　　“你的意思是……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我并不给他留面子，“你喜欢的类型，大都是不能娶回家的那种。”

　　“包括你吗？”
　　他咽下口中饭菜，调侃我。

　　我无话。

　　是的，我本就不该和他斗嘴。
　　不过……他说的或许没错。
　　我，也不是那种该被男人娶回家的女人。

　　我不甘寂寞。
　　我水性杨花。

　　待他餐毕，我把一个手掌大的记事本推至黎华面前。
　　其中夹着一叠票据。

　　“这是我消费的□□，还有流水账。”

　　“什么意思？”他修眉间有些褶皱。

　　“这里大概都是几次去采购的支出，如果你对于我的纪录有任何疑问，可以去查帐。”

　　他盯着我，脸色阴沉。
　　我无言以对，觉得自己并没做错什么。
　　他留给我一张银行卡，并不意味着我就可以毫无节制的随心所欲。

　　他的眼光渐渐似是玩味，又颇有些意外。
　　或者吧，我真的该在他身上多揩些油水。

　　他把笔记本上我记录过的几页扯下，连同夹在其中的票据一同揉成团，然后拉过我的手，塞进我手心里，让我握住。

　　“记得，以后别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那一刻，我诧然。
　　然而很久很久的以后，我终于明白。
　　我只有花他的钱，才让他觉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