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疏疏青璃

3、初见

　　萧澄旸没有在正厅接见他们，他们还不配，因为一个上门来求情的丞相九王爷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他漫不经心地坐在书房里，他的一半脸掩映在几案上堆叠的一册册沁着墨香的书籍背后，目光里浸渍出玩世不恭的味道，而下巴的线条带着几分讥诮。

　　宋青璃的心沉重起来，王爷脸上微妙的神情，是洞穿了人情世故的明了，也是堪破了红尘俗事的淡然，大有玄机，这位王爷不好相与，他的过去有深刻的故事。

　　父亲满脸堆笑，拉了宋青璃一把，跪了下去，“微臣叩见九王爷。”
　　父亲怕宋青璃不知礼数，有损体面，其实才貌双绝却命比纸薄的母亲早将宋青璃调教得知书达理。宋青璃在旁裣衽为礼。

　　萧澄旸没有转过脸来，手里把玩着那一方玉狮子镇纸，慢慢地道：“丞相忙于国家政务，只怕小王的府上的台阶是长是方还不曾知道，今日如何有闲情雅致前来？”
　　父亲只为儿子性命攸关，老牛有舐犊之心，居然放下了平时的官架子，赔着笑，道：“微臣一向对九王爷景仰崇敬，只是无暇拜访，失敬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什么崇敬景仰只怕都是假的，明人不说暗话，丞相是为令郎而来的吧？”萧澄旸的话一针见血毫不留情。朝野之上谁都知道九王爷与丞相不和，对敌人九王爷向来是不客气的。

　　是时神州天下四分，东有厉国，西有石溪国，南有白琉国，北有湄国。

　　厉国地灵人杰，萧澄旸勇将之名闻于天下，敌国不敢入侵厉国十余年；石溪国地处偏远盛产美女，皇帝的嫔妃们生的女儿个个如花似玉，一个个公主内销文臣武将，外送帝王贵族，美女外交十分了得，倒也与各国相安无事；白琉国土地丰饶国家富庶，百姓安居，旁国不敢小觑；湄国与各国有大海相隔，占尽地利天险，是个易守难攻的国家。

　　丞相主张联近抗远，联合与厉国接壤的石溪国抗击其余两国，当然他有私心在内，石溪国的公主落樱与宋子玉有婚姻之约。
　　萧澄旸推行远交近攻，想要与南方的白琉国结盟，共襄大举。

　　两人政见相左，竟是各不相让，皇帝暗昧，要仰仗御弟匹马定天下，无形中偏向了王爷，丞相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两人不和由此起因。

　　父亲在官场上厮混久了，喜怒不形于色，接过丫环上的茶，打了个哈哈，道：“王爷目光炬炬，一语中的，微臣此来公私两用，一来为玉儿，此为私心，二来为王爷，此为公，微臣有女名青璃，久闻王爷盛名，愿意侍奉九王爷左右，小女长得不敢说倾城绝色，但也清秀娴雅，添香弄墨调弦烹茗都还来得，请王爷笑纳。”

　　萧澄旸始终没有抬头看宋青璃一眼，笑嘻嘻地地道，“有趣，丞相大人好大的手笔，为了令郎不惜送出令爱，这是在卖弄儿女多么？”
　　父亲脸上没有半点羞愧的神色，道：“王爷取笑了，微臣见王爷戎马倥偬，为国鞍前马后不遗余力，十分钦佩，献上小女只是体贴王爷的一番心意。”

　　“免了，无功不受禄，宰相的心意实在不敢领。”萧澄旸手一挥，正待连人带礼拒绝，然而端茶送客。
　　“久闻王爷冷峻萧穆，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宋青璃清脆婉转的声音在书房响起。

　　一道比冰还冷比刀刃还锐利的目光射了过来，有那一刹那宋青璃有种窒息的感觉，萧澄旸瞧见了宋青璃，清清瘦瘦的一张瓜子脸，肤白胜雪，透出几分瓷器纯净的青色，斜飞入鬓的眉似乎是淡墨涂就，幽深的眸子闪烁着空濛灵动的光，仿佛是融化了冰川雪水的深潭。

　　淡蓝的衫子，冰蓝的裙裾，交错重叠的蓝映花了萧澄旸的眼眸，他微微眯起双眼，蓦然想起了一个人，眉峰陡然锁起了棱角，道，“是你么？”

　　宋青璃的目光里没有畏惧，迎了上去，不卑不亢地道，“怎么？王爷认得青璃？青璃受宠若惊。”她心里波澜起伏，远没有面上这般平静，萧澄旸居然会认识一个养在深闺不受宠的小姐，真是奇哉怪也，萧澄旸和以前的自己究竟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萧澄旸肆无忌惮的大笑让宋青璃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他躲在阴影里的一半脸转了过来，丰神俊朗，宋青璃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长得如此英俊，也可以如此邪恶。
　　“好，多谢丞相大人厚礼，我收下了。来人，把宋家公子给放了。”

　　萧澄旸本来就是个我行我素喜怒无常的人，法令条文可以不问，世俗礼法可以不顾。
　　所以他看不惯宋子玉的骄纵欺人就抓人，一时兴起就放人。
　　他的左右亲信早就习以为常，从来不说半个不字，只是照章办事。

　　父亲喜出望外，谢礼过后，堆起了满脸的虚情假意对宋青璃说，“青璃，从今以后你就是九王爷的人了，王爷府中不比寻常，要好好伺候王爷。”
　　宋青璃只是低声道：“青璃明白。”

　　萧澄旸端茶，示意丞相大人可以走人了，父亲的身影飘出书房的时候，宋青璃脸上绝无留恋之意，是你用比刀还厉害的冷落杀死母亲，又把亲生女儿送到这个看起来暗无天日的王府，我是仆是妾？还是一个玩物？

　　萧澄旸玩味的瞧着宋青璃，以一根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话中充满了嘲讽：“好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只可惜小王无福消受。”一句话把宋青璃作玩物的机会也给断送了。
　　宋青璃别过脸，暗暗起了好胜之心：萧澄旸，我就不信你会对我不心动。

　　便在此时，一个满身锦衣的男子不经通报，就这么闯了进来，旁若无人地坐到了萧澄旸的怀里，右手钩住萧澄旸的脖子，亲亲热热地道：“小澄子，走，听我抚琴去。”

　　萧澄旸居然没有生气，抚摩着锦衣男子羊脂白玉般的手，叹道：“放儿，为了我你把那一曲《霓裳》练了三天三夜，小心累着了。”

　　这个比女人还俊秀的男子就是花疏放？
　　宋青璃不由自主抬头看了花疏放一眼。
　　这一眼看了，她再也没法将眼光自花疏放脸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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