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调香师》七七酒

1、Chapter1 飞行

　　Chapter 飞行
　　傍晚的时候爸爸打电话说：“苏柒，我明天带张阿姨过去看你，你把屋子收拾一下，别给人留下坏印象。”
　　他总是连名带姓的唤我，就像对待一个仇人。我甚至能猜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充满不耐和厌恶，仿佛我是他最肮脏的错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很长时间里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以彰显我对他和他的情妇的愤怒。但如果不做什么，愤怒感就会堵住我的喉咙，让我窒息死亡。所以我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懒虫书桌，并且把摔飞出去的语文课本撕成了碎片。打开浴室水龙头，我蹲在寒冷的水流下，才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隔壁又传来午夜飞行的香水气味，它是我唯一识得的香气，因为我的母亲也有一瓶午夜飞行——那是父亲在结婚20周年纪念日的时候给她买的，她高兴得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她非常珍惜的使用着。可三个月后她便被父亲抛弃了。他带着他的情妇极尽所能的羞辱她，逼她离婚。
　　她签了离婚协议书后的当天晚上叫我出去，我们坐在巨大的湖泊边，被湖水浸湿双腿。她望着茫茫湖面说：“阿柒，不要怪你父亲，爱情是没有任何规则的，它随时都在变更。我们离婚只是因为我没能够继续被他爱上。你王阿姨是好人，她不会欺负你的，日后你要跟她好好相处。”
　　我说：“好。”然后转身就走。
　　我的母亲决定抛弃我，我没有理由挽留她。所以我成全她。
　　第二天大早，邻居跑到我家来，说我的母亲在昨夜消失了，只留她的结婚戒指。我跑到屋顶望着闪着白光的湖水，像是漂满白色尸骨的坟场，晕眩感袭来，胃里一阵恶心，我跪坐在地上吐得胃酸都要殆尽。
　　父亲是南京一所大学的教授，他把我带到这个炎热潮湿的城池，将我留在郊区一所高中里，而他跟情妇住在学校分配的职工宿舍。听说他们准备买房。听说他们准备在七夕节结婚，听说他们准备要一儿一女。
　　这些都与我无关。
　　我生活在距离他们两个小时车程的地方，我们从不相见。
　　可他竟然说要带他的情妇来见我。
　　我在深冬的季节里冻得瑟瑟发抖，阳台外是广阔的葡萄林，这个季节里只余空下荡荡的架子，仿佛吸血鬼的墓地。我背靠在安全栏上仰下去，仰下去，漆黑的长发在剧烈的风中搅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把我拽下26楼。
　　隔壁的窗户突然打开，他满身的香水味，说：“你在做什么？会掉下去的。”是午夜飞行。
　　我偏过头看到他倾斜的身影，金色的头发被夕阳渲染成浓烈的色彩，我说：“早。”
　　“早。”他说。
　　“你有食物么？”
　　他耸耸肩：“起司面包和番茄酱。”
　　这是个成熟的男人，且非常高大，面孔不算英俊，但有奇妙的魅力。他打开房门的时候，我平行的视线到达他胸口上的一块黄色污渍，有腊梅的清香。整个房间都散发着浓郁的香水味。
　　我在他的冰箱里找到起司面包和番茄酱，还有足够塞满冰箱的矿泉水。我抱着食物盘在沙发上，把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新闻台切到娱乐频道，然后说：“你不介意吧？”
　　他无奈的笑：“你喜欢看这种？真是个小姑娘。”
　　“我的确是个小姑娘。”他的笑容里有丝丝的宠溺意味，让我觉得美好，并且得寸进尺，“不像你，已经年老色衰。”
　　他很冤枉：“我才30岁，正是男人最美好的年纪。”
　　“我才17岁，你的年纪几乎可以做我爸爸。我爸爸才34岁。”
　　“你爸爸结婚可真早。”
　　“嗯，的确，他跟我妈一见钟情的第七天就结婚了，那时他还是高中生。为了相守在一起，不惜众叛亲离。”
　　“那挺好。”
　　“一点都不好，年轻人容易冲动，如果再晚些，或许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怎么了？”他坐在我身边，一副很有耐心的模样。
　　我暗暗嘲笑他的行为很像乍闻我家庭变故，企图安慰我的班主任：“爸爸有情人了，于是离婚。”我撇开嘴角，“于是妈妈丢下我，消失了。”
　　他英俊的眉毛不可置信的挑起：“这太糟糕了。”
　　他的表情谨慎又疑惑，仿佛警惕诈骗的老实人。我埋首于他随意放在沙发上的手背上，笑得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他抚摸我的后脑勺，揉乱黑色的长发：“小骗子。”
　　来到南京34天，我终于能安稳的睡觉——梦里没有父母丑陋的争吵，没有巨大的湖泊，也没有无底的深渊和旋转的屋顶。它们离我如此遥远，使我在很长的时间里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直到班主任放学后把我扣下。
　　这位凶狠的老人把数学课本用力的摔在案桌上，发出“咣当”的巨响，怒气冲冲的朝我吼：“不想念书就退学，老是交白卷，你这是唬谁呢！你父母离婚，老师们已经够体谅你了，但你也不能总是拿它当借口，这样下去，高考你就别考了。”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说：“老师，人为什么非要前进不可呢？如果前面只有死路的话，为什么不可以停在这里呢？”
　　他的回答是把我轰出教室，并勒令我在明天早上交出五千字的忏悔书。
　　我不是故意要说那种话——那种叛逆期的厌世口吻我一点都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