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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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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陌缓缓向前走去,一步一步,走得如此之慢,好像背后的人群已是背景。
他的白衫轻轻晃动,一直一直,最终挡住我的视线。
他笑了一声,可以想象那张温润的脸庞,他回答:“奈霜,好久不见。”
然后说罢,他提起手将奈霜的碎发别在耳后,他用温吞的声音重复:“好久不见。”
阿怜走过来,我冰凉的手一下子温暖起来,有炙热的温度,薄薄汗雾。我偏头对阿怜微笑:“这里真冷。”
那年新年,我收到容陌的礼物是一个浅色香囊,里面有淡淡药香,很好闻。我爱不释手天天挂在腰间。我送给容陌的是一个红色玉扳指,容陌说带不习惯把它放在镜柜中。
我找阿怜要礼物时,他瞟了眼我腰间迟疑了说:“没有,我忘了。我忘了你的礼物了。”
我不信,知晓他在说谎,软磨硬泡了半日。阿怜才用有了小小伤痕还在结痂得手,从怀里掏出一根木钗是男式木钗的款式,却又是极清秀的,细小而美观,简约又干净。
阿怜咧着温暖的笑,他说:“新春吉乐,廉价小东西,不要嫌弃才好。”
说着,他用他的手将他亲手做的木钗递给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窘迫不安地垂了头,不敢直视我。
我愣在了远处,手中拿着木钗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次去奈霜店里是在春节之后,有着密密乌云的天气还在微微飘着雪雨。厚厚的袄子,一点一点被冰寒见缝插针,刺得清疼。我望着窗外,大片大片的雪堵住了我的视线。窗外的事业不光,皆是素色一片,巷头只剩一抹亮光,无人来往。
一只苍白而纤长的手轻轻晃过我的眼前。阿怜微笑着:“青萸,你会的伤风的。”
我睁大眼睛盯着阿怜看,吸了吸鼻子。
阿怜却不看我,避开我的视线。从房檐处拿出一把油纸伞,淡淡泛黄的伞面有一枝艳丽如血的腊梅。
他说:“容陌走得急,忘记带伞了,快去吧。”
像是心事被戳穿了一般。我埋着头紧了紧衣领跑过去快速接过他手中的伞,甚至伞上还有他的余温,飞奔出门,没有回头:“阿怜等我,入夜之前。”
容陌自从春节过后就开始行踪不定了,总是找不到他的身影。即使我知晓他会去哪里。藏烟阁,他总会去一趟,每日每日,风雨无阻。
所谓的藏烟阁便是奈霜精心经营的一家茶楼,我从没进去过,总是站在藏烟阁对面的墙边悄悄地等容陌。
小路上很滑,我走的快极了,每每都差一点儿就摔下去了。我跑了五条长巷,跑错了两次进了死胡同。还以一段路,我突然想蹲下来哭,心酸得紧,可却不知晓为何。我想我定是跑累了。
走近了,一条繁华街巷,人流如海。喧闹声大极了,刺得我的耳朵有些疼。
我抬头看,不远处,意见茶楼生意正好,火红的灯笼整齐地挂在房檐,氤氲雾气三在空中,弥漫在眼前。
拿着纸伞的手,有着细密的汗水,脚步慢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到藏烟阁门口,透过雕花木门,可以看见忙碌的身影起起伏伏。背靠门侧,叹了口气,有浓浓水雾从口中一卷一卷飘散出来。
“这位小客观,不到里面吃些茶?外面可真冷。”
我抬头,是一个男子,乐呵呵对着我笑,在普通不过的脸,却镶着两颗玉一般的眼睛。
我挑眉,亦对他笑:“大叔好,请问还有空坐吗?”
男子咳了几声,讪讪点头:“有,有,有,空座多的是,您请好。”
茶楼中人虽多,喧闹声却小了许多,有一股淡淡的茶香。
“客官,您的茶来了。”来的是一个小姑娘,声音清脆若鹂莺啼啭。
我抬头是实现与他一撞,粉嫩的笑脸霎时苍白如纸手颤抖着,杯中茶叶旋了几旋,她盯我看了半晌紧咬的唇终于吐出了两个字:“妖怪。”
声音还飘悠在半空中人却落荒而逃一般,早已消失不见。
我愣住了,我长成这样就算是妖怪吗?摸了摸鼻尖实在不太赞同她的见解。想罢慢悠悠地喝起茶来。
黄昏已过,一直未见容陌出来。出现在我面前的人却是奈霜。
她微笑地走近我,她说:“青萸,欢迎你。”
在满楼烟云中,她微笑走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飘渺、虚无。
那天夜里,我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脚印密布的雪路时,我怎么也不像再来这里了。
初春的雪刺骨,我抬起冰凉的手摸了摸脸,手已经冻得麻木了,迟钝地感受到这迟来的温度。放下手,收僵硬地垂下。也对既然是迟来又怎么会习惯呢。
奈霜对我说:“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可是那位故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奈霜对我说:“你不能给阿篱带来一点点帮助,反倒,你会害了他,你会害了他的。”
奈霜对我说:“可不可以,劳烦你,就这样静悄悄消失在阿篱的世界,他不能这样下去了,你走好不好,青萸。”
她说,你会害了他,你走好不好,青萸。
我慢慢拿起油纸伞撑起来,很大可以容下两个人,嗯,很漂亮的伞。
我继续踏着一深一浅的步子,向前走,白色一片的地方,素净的小巷。默默被黑暗吞噬,即使如此,巷尾泛起了点点光亮,我只需一直一直往前走,一直一直走就可以。
到家时,一支亮烛照明。
木桌上有一碗面,是跳跳晶莹的线条相互缠绕,上面有点点葱末,半空中仅有一层薄薄的雾气,汤汁凝了。
除了一碗面之外,桌上还趴着一个人。乌黑的发丝蜿蜒到桌上,盘旋、零散。白衣领有些松,露出了里衣,那个人不知道登了多久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楞了一下,回神过来,没好气地拍他一下,他也不醒,只是换了个姿势又睡上了。
说他是个嗜睡的人倒不如说是个一旦睡觉就不想醒的人。
他总是这样。仅有一次七八岁时夜里吃坏了东西,半夜不舒服起来吐,这才将他闹醒了。
我看着他紧闭的眼,是美丽的弧线,细长绵绵有丝淡雅,睫毛有浅浅的投影在细腻的脸庞。黑丝错杂,有几根停在脸上眼角唇边。
有一瞬间,看痴了。
俯下身子,伸出手,指腹缓缓往下放,离他的眼皮还有一寸。细腻,柔光,浅淡。
刹那,收回手,头往后撇,像是一个没有得逞的小偷。
“青萸,你回来了。”
阿怜微笑着,拖着长长白山,长发披肩,从门口走来。
“嗯。”我对他笑笑,“阿怜还未睡下吗?”
他只是笑着不置可否,实现越过我抵达桌面,半晌张嘴:“我本是想睡下了,只是听见有些声音,便知晓,你回来了。”
那夜,我和阿怜将容陌拉回方将,然后我把那碗面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汤也不剩。
我将窗扉紧掩,把自己包裹在黑暗里,沉沉睡下。
“奈霜抱歉,我不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