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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时光的罅隙 ...

  •   本就做贼心虚,又没有准备,吴邪吓得险些把鼠标甩出去。“啊,没、没干什么。”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占到吴邪身后,注视着吴邪的一举一动。“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张起灵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移开目光,淡淡看向书架。“来查资料。”
      “哦,那你查吧……我去洗澡。”小电影没翻到还险些被抓包。吴邪做了坏事,试图畏罪潜逃,他推了推鼠标垫,拘谨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对了。”走到门口的吴邪突然被叫住,立即回头,见张起灵正站在两排书架间,重心压在左腿,右腿随意地弯着。手上捧了两三本书,其中一本大部头摊在最上,被他哗啦啦地翻动,“你没有睡衣,暂时穿我的吧,给你放浴室里了。”

      吴邪顺从地溜进浴室,果然一眼就见到叠在旁边的衣服,浅灰色格子,质地柔软,果然是他的风格。目光顺势望过去,镜子下面成排的洗漱用品,起初还以为是他和助手的,仔细一看竟然都是崭新的,掂在手心里沉沉的,吴邪拧了拧盖子。

      啧,没开封。

      转念一想,张起灵卧室里有卫浴,助手又不知去向,东西显然是给他准备的,眼尾一扫,瞥见角落里堆着几个旧旧的瓶子,也就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吴邪大致计算了下张起灵给他准备的这堆东西的价位,算到最后心一横,忍着肉痛拧开了淋浴头。

      吴邪不是斤斤计较的守财奴,可他毕竟还没工作,吃的用的全是爸妈出钱,他打过假期工,发传单端盘子当家教,知道挣钱有多不容易,虽然爸妈都有薪水不薄的工作,他却舍不得败家;再者说他觉得自己就是一糙老爷们,还死宅,用这种高端洋气的奢侈品纯粹是浪费。

      死张起灵。
      妈的,水费就不能算在医疗价格里了吧,吴邪闷闷地,特意多冲了一会儿澡。
      许是夜晚气温骤降,有冷风灌进书房,翻阅资料的张起灵突然打了个喷嚏。

      回房间时路过张起灵的卧室,门半掩着,吴邪在门口驻足,那暖橘色的光就透过门缝倾泻到他脚踝。他很喜欢这种颜色的灯光,仿佛是毛茸茸的兽类,乖巧地依偎在身旁,蹭得吴邪周身暖意。

      门缝那头是张起灵伏案的背影,整个人沐浴在台灯下,竟有种违和的温柔感觉,仿佛这个背影的主人并不是他——那个素日只知抿紧唇一言不发的,冷冰冰拒人千里的张起灵。这种感觉令吴邪觉得不真实,晃神的瞬间竟发现自己早已失了神。

      喜欢可以一蹴而就,爱却要循序渐进,当渐进到一定程度后,放下也就不再是可以张口便能吐出的、云淡风轻的词句。
      明知求不得,却又放不下,吴邪觉得自己简直病入膏肓。
      也对,没病的话谁会来这呢。

      他陷在光晕里,宽大的睡衣衬得他本人更加瘦削。四下阒然,吴邪几乎听得见他卧室内挂钟指针摆动的声响,听得见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响,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算了算了。吴邪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回房间,关门时格外小心,生怕打扰到他的工作。

      如果他也是……

      可惜他不是。吴邪觉得自己一定是午后睡多了,否则现在不会这么精神,墙壁隔音太好,从这到隔壁不过仅仅几步,遥远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吴邪躺在床上数了成百上千只羊,迷迷糊糊地记不得究竟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失眠像是二锅头,爽快一阵后迅速失去意识,且后劲极猛,直到上午十点多,睡够了的吴邪才慢吞吞爬起来。

      张起灵房门紧闭,吴邪在客厅转了一圈,半个人影都没找到。吴邪顺手打开电视,影视剧间歇的空档,地方台正重播天气。桌上放了几片面包一杯牛奶,显然是他的早餐。面包整齐地切好码在盘子里,牛奶早凉透了,吴邪也没含糊,就着背景音乐一仰脖干掉大半杯。

      day after day/time pass away/n' i just can't get you off my mind
      挺耳熟的歌,不知道名字,曲调似乎是轻快的。

      日子也就顺着喉结,咕咚咚滑下去好多天。

      其间助手回来过一次,从吴邪家取来了相关档案,而后被张起灵放了长假再度消失,吴邪在旁边看着,一面艳羡一面咬牙切齿,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想过要学心理学,待遇实在丰厚得不像话。

      现在的吴邪成天无所事事,大四本就没什么课,吴邪又不打算考研,投出去的简历几乎全军覆没。同寝室的胖子也没好到哪去,成天西装革履地往人才市场跑。裤腿短了一截,露出袜边甚是喜感,更令吴邪无奈的是胖子还非说这是向MJ致敬。结果倒好,致敬来致敬去,面试官连眼皮都懒得抬,胖子挤得满头大汗也没收到哪家企业的橄榄枝,干脆眼一闭心一横躺床上找周公谋差事去了。

      听新闻说今年是有史以来就业最难的一年,应届毕业生就业率凶残得吴邪扫了一眼就心惊肉跳。他麻木地关了网页,浑浑噩噩开了游戏,再次厮杀得昏天黑地。游戏能上瘾都是因为现实太空虚。吴邪对此深信不疑。

      同样地,和张起灵一起在厨房忙碌也成了常事。

      吴邪起得晚,通常是上午才爬出被窝。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张起灵却不知去向,牛奶由凉逐渐变温,面包雷打不动地切片,果酱摆在旁边,新的一天从重播的天气预报开始已然成为习惯。

      nobody knows /i hide it inside /i keep on searching but i can't find
      如同被按下重复播放,留给吴邪的,是一个又一个啃着面包片的晴或多云。

      而后照例是游戏时间,早饭吃得太晚,中午并不饿,也就塞些零食马马虎虎糊弄过去。下午三四点张起灵回来时通常带着一堆东西,俩人围着厨房呼哧呼哧地忙碌,择菜煮饭切丁剁馅,似乎整天都在为这一时刻蓄势待发。他话很少,他也就担起了找出话题解决冷场的重任。几番回合下来后他终于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陪他一起静默。

      直到他承认无言并不使人尴尬,他已经能透过一个眼神或动作清晰地了解他的意图:左手边第二个柜子里是陈醋,新买的白糖放在右手边的橱子里了,他熬汤喜欢用来盛的大碗,边缘有青花装饰。他口轻不爱吃咸,罐子里的盐昨天和今天,前天和昨天几乎都是一样的。按下电饭煲开关,回头瞬间瞧见他的侧脸,刘海遮住眼睛,鼻尖上全是汗,恍然间又想起四年前。

      厨艺不精,吴邪掌勺的菜不是没熟就是少放东西,不开胃,倒是挺下饭的,久而久之吴邪只得退居二线,充当张医生助手一职。这些天他对“治疗”绝口不提。吴邪掂量着他可能是忙,早出晚归实在不像个心理医生的所作所为,却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进行治疗?”水流哗哗响,正刷碗的吴邪满手泡沫,手肘捅了捅张起灵。

      碗被抢过来,冲干净摞好收回橱柜。筷子上还在滴水,人已经抬腿进屋了,晚间新闻没开始,频道从曲艺表演跳到民生热点,最多的还是广告,闹哄哄响成一团。

      这么多声响中,唯独收不到他的回音。

      雨季翩然而至,别墅后面的藤蔓缠缠绕绕至窗前护栏,顶端开出两三朵不知名的小黄花,被雨打掉一次,复而生出更多。

      同在一个屋檐下,共同吃饭,共同打扫,共同生活。时光行云流水,虽乏善可陈也勉强过得去。那天吴邪破天荒早起,迷迷糊糊地在楼梯口险些撞上刚洗完澡的张起灵。他肩膀上搭着毛巾,黑发湿漉漉的贴在头上,见到吴邪愣了下,似乎是有点惊讶:“早。”
      “早。”吴邪冲他点点头。

      张起灵却不急着下楼,眼神停留在吴邪身上,将他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吴邪被盯得发慌,正欲询问时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在自己头顶轻轻按了按。“这里,翘起来了。”

      在吴邪最近的梦里,万物都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光点就在不远处,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触及,满满的雾气将他笼在四周,挪动一步都困难。时间久了他终于放弃了,任凭漂浮在棉絮般轻柔的雾气里。梦境害人不浅,甚至连醒来后吴邪都觉得自己是踩在半空中的。

      他原本以为,只有上课打盹时老师的突然提问,才能使他从混混噩噩中瞬间清醒,现在看来又多了一个,而且,这个方法显然更胜一筹,只要有手在他头上轻轻一按。

      ——这里,翘起来了。

      吴邪摸到翘起来的一撮,讪讪地笑了。二人距离很近,再近些几乎能够鼻尖相抵。吴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尴尬地向后挪了挪,试图转移话题,“今天怎么不着急出门?”
      “今天不出门。”张起灵收回目光,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一转身又回了卧室。

      牛奶还是热的暂时没法喝,吴邪索性端着上楼打游戏去了。手感不佳,频频出错,也就渐渐心猿意马起来。余光瞥见身旁有异,一扭头就发现近在咫尺的黑衬衫牛仔裤,顺着向上看去,张起灵捧着书,眼睛却直盯着电脑桌面。
      “你要用吗?”吴邪以为他要查资料,三两下退了游戏。
      张起灵摇摇头。
      吴邪挠了挠头发。“那……你想玩?”
      “嗯。”
      “那你玩吧,我先回屋了。”吴邪拉凳子站起来,正想回去却被张起灵一把拽住。“不会。”
      不会?不会什么?不会玩游戏吗?正在吴邪一头雾水时,张起灵发话了。
      “你教我。”
      “……好。”吴邪第一次发现张起灵提出请求也是如此理直气壮。吴邪不爱挑理,觉得反正闲来无事,教他也未尝不可。

      说话间张起灵已经拉过另一把椅子,顺势坐在吴邪旁边,吴邪只得重新坐好。“想玩什么?”
      那边没回答,吴邪也习惯了,兀自打开刚才的页面,用自己的号登了进去,“先玩这个吧。”边说边用鼠标点来点去做演示:快捷键怎么设置,新手从哪开始,如何领任务做等等。末了挑了个简单的二对二,把鼠标键盘扯到他身前让他试试,张起灵在空白处摁了两下鼠标左键,点了点头。

      智商高学东西就是快,吴邪欣慰地感叹,当年的建筑系学霸,后自学当起医生,这素质绝对过硬。此时激战刚刚开始,吴邪也就调整了坐姿,安心地围观起战事。

      张起灵和队友躲在掩体后,率先发起进攻。队友一记炮弹正中敌方阵地前,将石板轰得摇摇欲坠;敌人也不甘示弱,掩体周围的石块被炸碎,满屏幕烟灰。
      鏖战正酣,终于轮到张起灵出手了,吴邪摩拳擦掌,屏息以待。只见张起灵无比风骚地走位后,万分潇洒地丢出一枚炮弹。轰地一声,又是地动山摇,满屏幕烟灰。

      一切都堪称完美。
      当然,前提是被炸掉的不是自家掩体。

      吴邪揉了揉额角有点蛋疼,不过更加蛋疼的当属队友。吴邪看着队友不动了,而后屏幕下方滚动出一行字。
      **你到底是哪伙的?!
      前面的星号究竟代表什么,他没心情深究。

      张起灵那厮顶着山崩于前不动于色的面瘫脸,优雅地扯了扯鼠标线,仿佛坑队友行径并非他所为。有了中国好卧底张起灵,敌方可谓如鱼得水,两三下就把张起灵和队友身前的掩体炸得七七八八。

      不断有星号从屏幕下方滚出,源源不断。起初一句话里只有两三个,后来逐渐发展成“我***你***就是***,********”这种完全意义不明的语句。

      最后一次攻击,吴邪已经不抱任何指望了,但人算不如天算,他猜中了过程,却没猜中结尾。当他看见队友脚下的石板连同队友一起被张起灵炸下去时,他把脸埋在手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估计自己这号已经被队友永久地拉黑了。

      一局终了,张起灵放下鼠标,显然不清楚之后应该干什么。吴邪怕他灰心丧气,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开脱,什么没玩过不习惯啊,这游戏有点难啊,队友是临时找来的没默契啊,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最后迅速退出游戏,冲张起灵勉强地笑笑,“不如这样,小哥,我们换个游戏吧。”

      张起灵倒是安安静静地听吴邪摆弄,吴邪想了半天,找了个非下载免注册的线上游戏。几轮厮杀过后,吴邪木然地盯着频繁出现的“GAME OVER”楞了好半天。半晌。

      “小哥你会打麻将吗?”

      吴邪看张起灵犹豫了两秒后点了点头,小小地松了口气。毕竟是国粹嘛,还不会玩就说不过去了。系统随机分配了座位后由吴邪不放心,示范着打了几轮,规则技巧大大小小告诉了个遍。几局过后,吴邪状态渐佳,手气也越来越好了,志得意满之时忽觉口干舌燥,这才反应过来许是刚才讲解过多。眼看着就要胡牌,便把牌局丢给张起灵,一转椅子,伸手去够放置桌边的牛奶。

      杯子还没到手,就听见声音不对。回头的瞬间只见硕大木牌从天而降,上书“点炮”二字,旁边一笔一笔的明细账是扣分的番数。

      人无完人嘛,吴邪自我安慰了老半天也就释怀了。从那以后,每逢听到有人说“智商高的玩什么游戏都厉害”这种陈词滥调时,吴邪都想喷他一脸口水。
      自诩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江湖人称当代唐伯虎的胖子听闻此事,笑吟吟地一挥蒲扇,踱足七七四十九步后赋诗一首:

      游戏白痴张起灵,
      点炮坑爹样样行。
      队友哭瞎求放过,
      医生怎能没人情。

      狂笑不止地准备命题时被吴邪一记扫堂腿踢中膝弯,方将此事作罢。

      月初天气预报换了新背景音乐,吴邪根据依稀记得的歌词搜到了之前那首歌,下载到手机里循环播放。

      but if i let you go/i will never know/what my life would be/holding you close to me/will i ever see/you smiling back at me

      藤蔓快要遮住窗子,投下斑斑光影摇曳生姿。吴邪扭头望去。
      天悄悄地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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