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成凰》画铭

13、不是仙的仙

　　君陌念将亲自教导小徒弟的消息一经传开,立马在这山里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
　　不大不小,是为刚刚好.这件事让山中众弟子展开了一场激烈讨论.不过最终结果也就是师尊偏心,而偏心的理由无疑是那位让这些个小少年们又敬又怕的羽凰姑娘.可那又能怎么样谁叫人家后台硬呢

　　于是一众干弟子无限唏嘘地想,以后可得找个好靠山.
　　至于羽凰的八位师兄,除了惊叹还是惊叹,不想师傅百余年来都过得清静无为,不喜被打扰,竟会忽地给自己招惹麻烦.
　　极个别的想到以后欺负那位小师弟的机会怕会少些,不禁又是一阵扼腕叹息.

　　羽凰这厢,拼了命地在抄写佛经,她的那位师父美其名曰陶冶心性.
　　当然拼命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羽凰咬一口梨子,望着坐在书桌上执笔悠然,仿若真佛的那位呆呆出神.
　　音绯墨坐姿优雅,眼不离纸,一派专注模样:“哈,你是觉得我一个魔头竟能如此恭谨地抄经,很是吃惊."

　　羽凰确是这么想的,就音绯墨那邪邪的样子居然可以那样安之若素地抄佛经,并且神态安然得真的很像一位潜心修行的僧人,让她觉得讶然.
　　其实原本也不那么吃惊,活到她这个岁数能令她情绪波动的事确实没多少,只是对象是佛经,她犹来不喜欢的东西,这就不一样,她想不通他为什么好像挺喜欢的表现.

　　这边羽凰手里的梨子只剩下核,音绯墨仍是低头言语:"凡界有句俗话'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说的就是这个理."
　　羽凰啃起了第二个梨子.
　　音绯墨接道:"你表现得不以为意不代表心中无它,同样的我如此恭恭谨谨不代表我一心向佛."
　　他在心里冷笑,事实上这么做只是因为好奇,好奇小小经书竟能让她头疼，兼之闲着无事。

　　对于他说的，羽凰其实不怎么懂，并不是因为脑子笨，而是活了这么久对所谓的慈悲、仁心她已经没什么感觉，护佑六界平安于她来说只是责任，与生俱来的责任。所以说到向佛之心她觉得自己不怎么有。
　　不过此刻她考虑的不是这个事，而是一个刚刚想到的问题--她和他的关系是什么时候进化到这一步的？这要算敌人还是...朋友？
　　这个年岁大了,就容易迟钝,导致她现在才考虑到这个问题.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来,就听到音绯墨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好了,要不要验收"
　　回过神来,见他递过一沓纸,眉眼间似笑非笑,一头冰蓝头发在暖黄烛光下悠悠荡荡,好似沧海蜿蜒.
　　“不用."若不是他执意要帮忙,她可不打算做这功课.
　　“好吧."他走过去将纸叠放在圆桌上,吟吟浅笑:"我帮了你这么个大忙,你不应该报答我吗"

　　羽凰瞥了眼那誊抄的经卷,字迹工整隽秀,还算不错,不过:“我可没让你帮."这倒是实话.
　　音绯墨把头靠近她,吐气如虹:"我从来不做没报酬的事."这也是实话.
　　羽凰很无赖,可对于比自己更无赖的她完全使不出招,刚想一走了之,唇冷不丁就被盖住了,他的唇凉凉的,像云伽给她做的冰镇糖糕.

　　只是双唇轻轻触碰,很快就被羽凰推开了,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她也不想刮他一耳光.看着满脸堆笑的他,她面无表情道:"你们魔族都是这般的吗"这般轻佻和放肆.
　　“不,"音绯墨显得很高兴,"他们不一样,我是个变异品种."
　　此时的音绯墨眉底眼梢蓄满了笑,一派温润模样,完全不像个心狠手辣的魔.及至日后,羽凰才体会到他的可怕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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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泛着幽幽蓝光罩着浓浓黑雾的阴石路尽头,是一座四角凉亭,四个角翘成诡异的弧度.
　　凉亭里,一白衣书生正临帖作画,专心致志.他一身白衣素爽,面上微微含笑,周身散发着安静宁和的气息.若不是此地过于诡谲,很容易误以为这是位瑞气腾腾的仙.
　　事实总是出乎意料,她不仅不是仙,而且是魔族的老大,魔君音魆.

　　整个魔族都知道,他们魔君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出了名的修身养性,自从将魔界事务都交与太子管后,就更是如此.
　　每每见到魔君,魔族子弟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下一秒就要飘然隐去

　　音姬行至黑玉树后,瞧着自家哥哥这个样子,不禁心生感慨:一个魔做得跟仙一样,真是丢魔族的脸!
　　若说君陌念是仙中仙,那么他就是魔中仙,不是仙的仙.
　　观摩片刻,她从树后缓步走向凉亭,抬手一拂,浓浓黑雾稍散开些,露出了不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楼殿宇.

　　“哥哥好兴致."音姬带些嘲讽地说.
　　音魆却全不当回事,头也未抬淡淡道:"等我会儿,再有几笔就画完了.”
　　音姬不屑地哼了声,化出一把靠椅,歪着身子坐下,偷瞄他那一眼,见是幅秋林尽染图,比活物还像活物,只是这是他们为魔的该干的吗
　　不务正业!她在心里腹诽.

　　“哦那妹妹觉得为兄的正业是什么"画已完工,音魆边卷画轴边笑对她说.他这张脸与音绯墨有七分相似，只是他这一脸清气与那一脸邪气天差地别，不仔细看倒瞧不出一分像。
　　音姬一惊:“你!你怎么会知道”忽又脸色一变：“你对我用读心术？”
　　音魆豪爽地笑起来：“还需要如此费神吗？你心里那些弯弯绕我还不清楚。”

　　“是吗？”音姬又将靠椅改为躺椅，十分享受地躺下：“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而来？”
　　“不知道。”
　　“嗯”音姬侧头看他，好像在说:你不是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吗怎么又不知道了
　　“我说我不知道墨儿为什么这么做。”音魆浅笑，“他心思藏得太深，我猜不到。”
　　“那...”
　　她的话还没完就被音魆打断:"我说服不了他,也没权利这么做,现在做主的是他."

　　他还是一副温雅的样子,音姬却隐有怒气:"你什么意思我努力了这么久难道就此放弃"
　　“难道妹妹真喜欢上那小子了."音魆又俯身去临帖,"你明知道他不会有感情."
　　音姬讨厌,讨厌这个总是温静如水却心思通透的哥哥,她想什么他都能一眼看穿,可她却瞧不出他半点心思.
　　心里一时怒盛,她瞪他一眼拂袖而去.音魆仍是一脸温文的笑.

　　走到亭外她又停下脚步,未回头:"我们等了几万年才有这个机会,抓住了便能称霸六界.你可想清楚了,别让你那怪胎儿子坏事!”说罢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怪胎音魆好笑,他太不像个魔,她不高兴,他儿子太像个魔,她也不高兴,真是...“以后别这么说你侄子。”
　　此时音姬已回到自己宫里，与这方小亭隔了层层宫墙与波涛汹涌的湮雨河，但他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落入她耳中。
　　亭中，音魆嘴角虽噙着笑，可心里却泛起了浓浓的忧思。

　　音姬说的其实不错，音绯墨确实是怪胎。他出生时母亲难产死了。可是难产致死这种事只有凡人才会发生，仙魔是不会的，且他母亲是灰飞烟灭，死得太过离奇。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不详，会给魔族带来厄运。
　　族中长老当即便提议杀死他，以免祸害全族，是父亲极力反对，甚至和长老们大打出手才保住他一命。后来父亲给全族下了咒，命令不准提及此事，可是父亲不知道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件事。

　　在刚出生时他就拥有完全的意识，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从那时起他就决定要让自己强大，要找到母亲的死因。
　　他提剑闯佛境，因为传闻佛陀无所不知。
　　可是佛陀竟让他来找她，而且还必须等到十万年后，并且不能直接问她，必须和她生活在一起等待时机。他不知其用意，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可是，她真的可以解答他心头所惑吗？望着那个面目平凡一脸淡漠的女子，他不禁疑问。
　　这个等待时机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讨厌她这个样子，所以他要改变她。
　　六界里，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羽凰，你过来。”他伸出一根手指作勾引状。
　　蓦地听见他喊她的名字，羽凰微微奇怪，却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